父親住院

父親住院後 (57.12.29) 民五十七年十二月二九日，早上下班，九點整理行裝，與母親搭10：20車北上，嘉義換海線快車，抵達峨眉時近午後五點，走到赤柯山，月亮已出來了。抵家時方知父親已於昨天生病送頭份德生醫院。 十二月三十日，上午飯後即到峨眉坐車，轉往頭份德生醫院。很快找到父親的病房，見到父親時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思有即去旅社找思福來。父親睡的是單床病房，附有小床可供侍候的人休息睡覺。 父親咳的很難過，但次數已較少。醫生說父親的年紀大了，應讓他多休息，不可過份操勞。父親的腳掌浮腫，上厠所時我扶著他走，我心極難過，但願父親早日康復。 十二月三十一日，昨夜十點左右百和來看父親。夜裡父親咳了數次，咳時胸部很難過，他肝腫大定很痛苦(這是那天大哥自醫院回來時說的)。夜裡父親起來小便數次。 早上問過醫生，父親的病何曰可愈出院。醫生說，屬心臟疾病諒一週可出院。我告訴思福，若出院時即與父親同南下我處靜養，並和父親討論最好坐觀光號至新營換車。 五十八年元月二日，給思福信，﹁在醫院好好侍候父親，待出院時和父親同來南部﹂。又給大哥信，傾述內心難過，﹁父親醫藥費先等千元寄上，嫂懷孕期間工作盡量免。﹂ 元月三日，接思福信：一、父親病情，醫生化驗結果，肝已慢慢硬化，今每天須注一針特效藥(現金八十元)。二、大哥十二月三十一日因二伯父逝世前往南投中療，元日趕回探望父親，元日二日又再往中療，諒次日可回來。 元月八日，接大哥限時信：﹁望三天內回來，父親的病全靠你調理。母親聽信謠言，望將父親轉往較有名的醫院。﹂讀來信心痛如絞，決定明日返北一趟。 又接思福限時信：﹁父親於五、六兩天未見飲食，近日稍好，七日晚吃碗麵條。腳及腹部腫脹已稍退；醫生說是肝硬化，要打特效藥外又打葡萄糖液。現在父親無法自己起床以及大小便，大小便均在病房內，一切由我服侍。﹂父親得病，心如刀割，但願父親早日解除病苦。 在工場晚飯後特返宿舍告知妻，明日得請假回郷事，秋貴決定攜孩兒等一同返北探視，我又落淚。 元月九日，上午攜妻小北上，到頭份是下午二點多。抵德生醫院時，思福與父親仍在午睡。稍頃，思福扶父親起來服藥，父親何已衰弱至此？無法自行起來，且無法坐著。四弟扶爸靠在床後之牆壁，然後餵藥。並叫思福與妻小回峨眉，讓我服侍他老人家。 晚飯，父親吃了一碗餘麵條。午後六點十五，院長黎醫師來巡視，我問父親病情，答以老人家肝硬化很難，藥物要加強試試看；若飲食及大小便正常，或可漸好。 元月十日，昨晚很想睡時，百和來探病(他現在在頭份某鐵工廠做工)。夜裡父親起來小便四次，每次約100 CC；有兩次尿急弄濕了被子及睡褲。 上午七點半，護士來打針，計三針：一針打血管，二針肌肉注射(每次一針打在屁股上，到處是針孔痕跡)。每次父親都喊痛，好怕打針；醫生來時總是請不要打大針(葡萄糖液，一針要二小時)，打大針尿多，常會尿濕被子。我心裡好難過，但無法代他生病。 上午八點四十，醫生來巡視，例行看看腹部腫脹及以探聽器測胸部心臟情形，並問夜裡睡的好否？父親睡的還好，只是每兩小時就要小便一次。 父親瘦多了，行動很是不便，每逢大小便，總是說：﹁怎麼恁艱辛？﹂我沒有話可加安慰，只得說就快好了。 中午煮些飯給父親吃，他說換口味也好。我將飯煮爛些，爸吃不到一碗，還吃點燉得稀爛的排骨湯。上午大哥買的豬心，父親一口也吃不下。飯後蘋果吃不下，可吃半片楊桃。 十二點五十，打特效藥，付現金八十元，這兒的醫藥費每週計算一次，第一週付一千三百元。下午約六點醫生來時，說煮稀飯不要過稀，乾飯可爛些，或吃麵條。豆腐、蛋可吃，橘子不要吃較好。 元月十日，近午大哥和思福來，午飯後思福前往新竹，欲去龜山找思有(四弟請假至十日止，下週要思有到醫院服侍父親)。 元月十一日，昨夜父親仍每二小時左右小便一次，兩次濕了褳子。早餐父親吃稀飯，加排骨湯及番茄蛋湯，又加點麵。這回我又留下一套睡衣褳給父親換。九點，秋貴等和思福來。九點半，只得告辭父親，攜妻小南下。 元月十七日，接思有信：﹁父親已轉到存仁堂醫院，若回來可到這兒，並想放棄工作。﹂ 給思福信：﹁是否與上級陳情一下，再請事假；至於思有想放棄工作，我想非必要。﹂ 元月十八日，接思福信：﹁一、提筆時已滿淚水，心極痛苦，父親未見起色；經診斷仍肝硬化，已七八分。今早與大哥商量結果，決定護送父親到台北宏宗三重外科醫院，若還是不行，再轉三軍總醫院。二、十四日後再請假至二十一日。﹂ 元月二十日，接大哥信：﹁父親已患絶症，十八日送到宏宗醫院，過去對父親不孝…。要再見父親，即日可見，諒不久人世。﹂讀信我的淚已流下，悲乎！我心何忍？ 元月二十一日，接思福限時信：﹁經宏宗診斷同係肝病，暫住此，若好轉則續住，不然只得返家中以中藥醫治。我已於明天假滿，今父親近人事不省，請收信時即與嫂前來見父親，並寫信給思優叫他即刻回來。父親數日未進食，只以維他命維持。﹂讀信我痛苦異常，強忍住淚，上午九點先返宿舍告知秋貴，決定下班後夜車北上。 晚飯後，搭善化午後九點車至斗六，換夜快車北上。 元月二十二日，晨六點抵台北，寒風剌骨，下著毛毛雨，彷彿老天爺也在哭泣。即轉往三重市，到醫院時思有服侍，見父親喊了一聲，即與思有泣不成聲。思有說，思福請英嬸過來，可互相照應。早飯送來了，父親只吃了幾湯匙粥湯(已無法吞下飯粒)。爸另外隔約三小時吃一兩匙牛奶。 九時許宏宗等來探視，九點二十護士替父親打葡萄糖液。但護士的針頭在父親的右手不知插了多少次，就是找不到血管；只得叫另外一護士來才完成。父親已瘦得只騰皮包骨，又因長時間睡著，恥骨上方皮擦破一塊，每天要幫他換藥。父親也告訴宏宗，請不要打大針(指葡萄糖液)，尿多總是弄濕被子。至十點四十五，還沒打完，父親說不要了，乃叫護士取下。 父親注射葡萄糖液時，思福來電問病況。接完電話，宏宗叫住我，拿一封大哥剛給他的信給我。信中說：﹁若未好轉，決定於二十三日接他回家…。﹂看了信，我哭了，問他是否發現得過遲？他說：肝癌發現得早亦無法醫治，不能手術。只有如此而已，飲食不進，全靠注射葡萄糖液。雖然好多護士在側，我禁不住哭得說不話來，有生以來，這不是最慘重的打擊嗎？ 父親神志還好，但不願多說話，蓋已十分虛弱。我一直坐在病床側，父每隔一會兒要我幫他翻身，要輕輕的，捏著肉就喊痛，我心更痛。有時要一小片楊桃含中，咬幾下吐出；有時要喝梨汁(罐頭)。十一時許進牛奶兩小匙。 午後英嬸和定嫂(宏宗之母)，下樓來看父親，安慰再三，我忍不住又哭了…。英嬸說：也不要太悲傷，花無百日紅。前幾年你青伯和天送哥(宏宗之父)亦罹患此病，也回天乏術。 晚上思福來了一趟，買二罐朵汁及些楊桃，八時許即返南港營區。父親時而問大哥來了沒？想要回轉家中。告知明天才來。晚上十點多才睡，身體覺得疲乏，但也無法入睡。 出院回家 元月二十三日，未用早餐，父親就問大哥來了沒，問了好多次。九時許，護士幫父親打針，第一針血管注射。護士在父親乾瘦的手腕上插了四五次，找不到血管；後來換了位置，又找了好久才打成，我心萬分難過。然後肌肉注射，在臂上插了五六次，終因無肉改在屁股上，也經過三次才成，父親喊痛，我傷心。已將近十一點。 中飯父親吃了兩匙牛奶，十二點四十五，大哥才和隆叔自北埔找來一部小轎車。即整理行李，收拾妥於下午一點十分啟程回家。隆叔坐司機側，父親坐後排中，大哥在右側，我在左側扶著，讓父親半坐半臥。 今天是自由日，沿途國旗招展，心裡未知是何濨味，只是難受。車到龜山時，父親說肚子餓，只是龜山停車不便，到桃園鎮停下，買了一碗麵，但只吃了一點點。另買了一矸豆漿，沿途口渴可吃。之後改走關西方向，父親一直要休息，停車數次。司機均依路面好壞，盡量開慢，大都在20~40公里左右，父親還是說難過。 父親真命苦，我知平生未曾坐小轎車，而今坐時渾身痛苦，何止度日如年？經竹東、北埔，請司機直駛赤柯山祥叔對門，時間是下午四點。思由哥、石福哥在等候，以米籮坐其內，大哥和思由哥扛回。回到家，剛舖好床，親友紛紛來探視。 元月二十四日，昨夜父親吃一次牛奶，約三匙。夜裡不時要我幫他翻身，睡得並不好。上午十點一刻思優回來，掀起蚊帳就伏在父親胸前痛哭失聲，約莫半小時。十二點，大哥自街上請來理髮師，幫父親理髮，我和大哥扶父親坐在椅子上理髮。理過後，大哥拿二十元給理髮師，不但沒接受，反而拿三十元紅包給大哥。 下午二時西叔來，正好和大哥等同幫父親馇擦身體。然後大哥叫思優到北埔，借相機回來幫父親照幾張相片留念，但父親瘦得好難看又奈何？ 早晨很早，鍾榮伯之子阿斗哥送來一罐森永牛奶粉。香姊(和成叔之女)及煥奎嫂(鏡妹姑之女)也來過，各送來竹東朵和蘋果汁罐頭，蘭姊買來一斤肉。思優說文春姊夫交代百元要給父親買東西吃(思優昨天回來時先到三重醫院，因父親已回乃至楊梅文春姊夫家住一晚。) 元月二十五日，早上父親說要吃雞精，我心十分難過，但仍遵命告訴大哥及母親。上午柚姑(住寶山)及信嬸(住頭份)來，與父親談了些話，問他話即答，還很清楚。午後榮姊(柚姑之女，住赤柯山)買來二罐果汁，茶姊(秋貴大姊)托搖琴買來鳳梨罐二罐，香姊又買來二罐梨山大梨。 今天父親頻喊痛，時而呻吟，十分痛苦狀。問何處痛？曰肚子，我心亦痛。﹁幫您擦些薄荷玉好嗎？﹂說：﹁不用，不用。﹂據說肝癌初並不痛，而今喊痛，諒已十分嚴重矣，吾心怎不難過… 中午西叔來時說：﹁你們兄弟要輪流照顧，不要全睡了。﹂他每次來均替父親把脈，都說脈動已不雄壯，吾等無言以對。人生乎！悲傷的事即將來臨矣。生離死別，情何以堪？ 晚上思由兄、信雄來訪，王阿華兄亦在座，至八點半，我已疲倦先睡下，至九點他們各自離去。 元月二十六日，上午父親說想要吃豬肝湯，正好思福回來，叫他上街去買，吩咐他若肉店買不到，可到點心店去讓一點。經兩小時，回來仍兩手空空，說只一家有但要整個買，乃作罷。 上午信嬸來探望父親，香姊及搖琴又送來好些果汁罐頭。中午思有返來，此刻五兄弟均在家中，這種景況已是好多年前的事，而今父親就要離我們而去，兄弟都在何用？相對無言。 午後思優決定返花蓮工作地點，他請假五天期滿。大哥說順便採些柑子裝一簍送給宏宗(父親住院五、六天，出院分文未收)。午後三點思有也返桃園工廠工作。 父親整天呻吟喊痛，說﹁怎麼這樣痛？﹂又不願擦薄荷玉，其實擦也無效，因其痛乃體內肝癌發作。好幾次要幫父親把脈，他都說按著好痛，而始終摸不著脈在那兒。 晚上思由兄來訪，爸說﹁木浪樹怎不砍低些？﹂我第一次聽到父親說奇怪的話，或者他在掛念某些事，我說請爸不必掛念那些事。 父親往生 父親昨晚九點多只吃了一湯匙牛奶，夜裡很好睡，未曾喊痛也沒要我幫他翻身。我們沒有想到父親的死神就要降臨，我醒來時想摸他脈膊，但不讓我摸到。 到夜裡十二點半，似乎覺察到父親的呼吸有異(十點多時曾聽到烏鴉在屋後叫三聲，其聲悽然。)聽見父親說：﹁阿優！沒點火怎麼走？﹂過一會兒又重說一次，以為他在說夢話，均大聲答﹁我已點了。﹂不一會兒說﹁阿福！怎會恁難行？﹂我心裡好害怕，渾身發抖起著疙瘩，這時本想叫大哥來，但叫不出來。 我去小便淨手後，回到床上跪坐朝西向佛如來祈求，﹁若吾父將歸去，請迎向西方。﹂禱告畢，聽父親呼吸正常，乃睡下，即覺地震，乃坐起來跪謝佛祖慈悲。 未經一小時醒來，沒聽到父親的呼吸，摸頭部已涼，心知父親已往生。呼叫大哥來，我哭了，大哥也哭了。即叫阿華兄及傳生哥來幫忙替父親更衣。時間是早上二點一刻，母親起來也哭了。 大哥在地上舖了稻草，上舖木板，然後移靈其上，並掛蚊帳。我與大哥不知所措，乃跪在兩側哭泣，母親去煮了一碗飯放父親靈前，並燒香禮拜。 三點，我只得止哭，在油燈下提筆寫二封信：一寄糖廠鄭義松煩請代為請假，一給煥奎哥煩他南下帶秋貴及孩子返來。信件均請傳生哥送到峨眉轉交，並由傳生哥告知西叔及諸親友。 我們一直跪在靈前哭，哭累了又哭。母親說﹁吃這麼多歲，要走也未留下一句話﹂，而後哽咽。天未亮，西叔、祥叔、由哥、石福哥等都來到，上香後分配料理諸事：一、阿齊哥負責打電報給諸弟、舅父、台叔、思木哥、桔姑、思欽哥等；二、政雄去寶山甲水告知添河哥、柚姑等；三、阿斗哥及石福哥等赴頭份取死亡診斷書及買菜、購靈柩等；四、阿由哥去看日子；五、文鐘及定男等挑穀去碾米，先碾二百斤及五十斤糯米。 午後三點四十五分思有回來，跪靈前即痛哭失聲，歷一小時不起。後靈柩回來，與大哥等跪接而大哭…。叫思有燒香也無法站好，西裝也不脫下。人生者何？誰能忍受此悲痛而不哭？ 酉時小殮，移靈前大哥燒香，哭著對父親說﹁你的一身病皆好了。﹂又有兩件由宜蘭姊與舅父做的蓋面被要我告訴父親，也哭著向父親說，然後我們跪兩側。七點半思優回來 ，他剛抵花蓮，上午搭飛機到台北而後坐火車回來。 今天桂蘭嫂、阿斗嫂、昭嫂等上午就來幫忙煮飯及料理廚房內一切工作、餵豬、做紅粄等。母親躲在房間哭泣。整天我們跪著感謝來上香的親友，最後幾站不起來。 元月二十八日，昨夜我們兄弟守候在靈柩兩側，輪流睡一下。均或坐或睡在地上舖的稻草上。思有於四點多即與大哥去採收草菇。晨五點許天未亮，我們皆已坐起。 上午柚姑及信嬸來到，姑母哭倒在地(和榮姊)，久久方起。十時許秋貴和孩子們回來(她們昨天搭夜快車北上)。回來後她們和大嫂同在一側守靈。 值得一提的是，上午蘭姊拜父親為義父。諒十多年前開始對父親及母親十分敬愛，每次來赤柯山總要帶些東西給我們，很早即有意拜父母親為義父母，母親總覺不好意思。上午是伯母陪同燒香拜告父親的，父得此孝女亦當會歡喜，我們兄弟十分感動。 旁午時分，金覽哥、金城哥和炳鴻(草屯桔姑之三子)來到，他們說叔父等一行將於午後四五點抵達。下午五點思福才回來，他說第一封電報於早上十一點才接到，未知電信局何故失誤(午後齊哥又去打一通)？ 申時大殮，時文質哥、阿由哥等均已來到，諸親友俱在，我們兄弟換上孝服(全身白色，手持孝杖。下午五點多，兩位舅父、台叔、阿溪哥、宏春等一行來到，我們兄弟五人均哭著出大門口跪接舅父，舅父即手牽我們起來，﹁不要哭了﹂。 晚餐時親友約七八桌(昨天起每餐均三四桌左右)，諸親友如此熱心的拹助辦理喪事，感到諸親友的親情十分可貴，要銘記在心。 晚上七點依風俗做齋(法會)超度，我們兄弟隨拜，樂幾次阿齊哥、金城哥也穿孝服隨拜，直到十二點一劇結束才休息。 我們家沒電燈，但中午起諸親友從阿由哥家接來暫用(按規定要安裝時要三支電線桿左右)，夜晚庭院裡燈光如同白晝，解決燈光問題，且十分方便。 元月二十九日，昨夜金城哥同睡在父親靈側，和我們一同守靈，仍輪流睡。還好天一冷，我睡約三小時，五點起來，這時外面下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雨。 晨七點多，道士講二十四孝經，﹁父母如何養育我們，為人子女者要如何孝順雙親等﹂。然後講勸化經，我們都哭著聽經。 早餐後移靈庭院，開始家祭。諸親友燒香祭拜，我們回禮，我一見父親遺像即忍不住痛哭。十點半出殯，經一小時達墳地，阿城哥、西叔等先返，因申時才掩土。大哥和思有攜香籃返，我與思優、思福在守候。與諸弟談及父親生前生活何等勞苦，我等不孝情形，爾後要各自立志，並須互助…說著我們又痛哭起來。午後大哥與思有來到墳地，大哥跪下便哭，大家都哭了。 下午三點多祥叔、隆叔、齊哥、欽哥、孟哥等帶鋤頭、牲儀、糕等來到，秋貴和蘭姊也送火到。申時掩土，並行祭拜，五兄弟無不灑淚而別，對一堆黃土。父親勞碌一生，未曾享受過一天安樂的日子，就此離我們而去，我心何安？ 據聞中午來幫忙的親友計開十二桌，伯母、嬸母、各堂嫂、阿斗嫂妯娌等幫忙煮飯菜，十分辛苦，很是感激。 元月三十日，昨夜睡前又感輕後地震。今天在家中整理父親生前信件及諸文件，父親總把各方來信及通知等文件收集在一個他自己做的吊籮中；還有記事簿，對各項收支、幫工情況等詳細記錄。我略得遺傳，過去求學時期及就業初期，每項開支均詳細記錄。 傍晚仍由蘭姊、秋貴送火，今天只要送到半路即可。 元月三十一日，雨天，各奔前程：上午思福與其結拜兄弟劉進嘉同往新竹辦事，隨後思優也冒雨離家，返花蓮工作。 午後和思有向父親遺像燒了香，又哭了，請母親保重，乃且哭且行，走了好一程方止。我們同到父親墓地拜別，雨還是下著，增加悲傷氣氛，此時我等已哽咽，淚如雨下。父親！而今而後您會寂寞嗎？兒等不孝，您不願我們奉養，又奈何？ 二月十四日，接思福信：大哥已和獅山元光寺講好，每七誦經，圓七則三天前起誦經，共需約四千元(時，我的月薪二千五佰元)，每次誦經八人，兄弟至少一人以上參加。 三月四日，接大哥信：已請元光寺做七誦梁皇寶懺(四七起)並入祿位，約需近萬元。三月十日，接大哥信：父親圓七農正月二十七(三月十五日)，二十五起每天全日拜梁皇寶懺(每日約需一千元，安祿位一千五，共約需六千元)。三月十三日，閤家返赤柯山，母親說思優、思福早一天即回來，同住元光寺隨拜。 三月十四日，上午獨自去元光寺，走了一小時又四十分鐘。到元光寺時正好是上供時間，乃與思優、思福跟拜，這時眼淚又掉下來了，並不是跪拜之苦，而是又想起父親一生的辛勞。 午後二點誦梁皇寶懺第六卷，四時起再誦一卷，晚上七點又誦一卷，然後晚課。 三月十五日，上午五點起床，早課。九點，大哥、思有來到，隨後蘭姊、姊夫、秋貴、隆叔、西叔、孟哥等也到了。午後二點多，西叔等先行返家，我們五兄弟留下，三點起梁皇寶懺第十卷，然後晚課普度，至六點十分圓滿。 晚飯後大哥與思有先行返家，因大晚了與三弟、四弟再留宿一夜。今天加入無量壽長期放生會，每月二十元，思福已先行參加。晚上住持性梵法師送我們每人好多佛書，還有一佛像。 母親住院 (67.10.03) 民六十七年十月三日，上午九點多，接高雄思福電話，只說母親生病，想問究竟如何，電話已掛斷，問總機小姐，她說等一下看是否再打來，手邊又沒他的電話，心裡只是納悶，不知如何是好。約十點半，送電報的信差找到課裡來，﹁溫先生趕快辦理請假吧﹂，打開一看，﹁母病危速回﹂五個字。即寫妥請假單，先到國小找到毓杏交代鎖匙，﹁電報要交給媽媽﹂，搭十一半平快車返北。到竹南改搭客運，於珊湖換新竹客運。下午五點四十，葫蘆肚下車，摸黑回到家。 方知母親已送往竹東何醫院，即又摸黑到畚箕窩蘭姊家，裕棱姊夫說：﹁昨天下午五點左右，母吐血，正好台叔母來玩，母親不肯去看醫生。﹂大哥即找姊夫僱車送母上竹東何醫院(本欲送新竹，但據說省立醫院下班後沒有醫生，乃作罷。)姊夫說：﹁上竹東已沒有車班，走到峨眉再找車子吧。﹂ 到峨眉正好煥奎哥在家，請他載我到竹東，騎機車二十分鐘，抵竹東已八點半，大哥已先到。蘭姊在病床邊照顧母親，昨夜亦由她照顧。她說：﹁母胃出血，昨晚又吐血兩次，初不省人事，體弱發燒，曾熱到三九度。今天已退，頭上還放氷袋。﹂ 蘭姊見情況危急，問母親：﹁是否叫阿傳他們回來？﹂母曰：﹁你可知道他們的地址？﹂因此上午細妹到北埔打電話給思福，然後打電報給諸兄弟。 下午思有來過，約六時許返。下午七點多思優全家來到，不一會思福夫婦帶捷盛到。晚上十點大哥載蘭姊返。 母親臉色不太好，略昏迷，無法翻身，不能吃任何東西，見此情況只有悲傷難過。夜裡我們都睡病房內，先由思優看顧母親；約十二點我起來，坐在母親病床邊椅子，瞌睡來時站起來走動，一面念佛，直到天亮。這間病房共有四張病床，其下各有一附床，可拉出供病患家屬休息，本來還有一胃病者同住，後來搬到三樓。 今天在姊夫家時，他告訴我大嫂已於數日前送往花蓮玉里精神病療養院，之前曾到新竹醫院檢查，說腦部神經斷壞一條，同送往玉里者新竹縣有二人。(不知何時開始大嫂變成痴呆，人家說是顛病，終日不言語也不沐浴，終日抱糼兒枯坐。) 現在也無法想那麼多，媽病得不輕，心煩。姊夫說母親病發前一日剛自楊梅思優那兒回來，思優曾帶母親到台大檢查，說肺略腫，肝欠佳，胃腸不好，而且動脈硬化，可以說集諸病於一身。但因無病床，未再徹底檢查醫治，為人子之我等，不孝也甚矣。 十月四日，晨很早大哥與姊夫來，大哥問醫生是否輸血較快復原。大夫說：﹁因吐血甚多，輸血較快好，但令堂肝欠佳，輸血有時會導致肝病；若想要輸血，待會驗血後可輸血五百西西到一千西西。﹂諸弟也說要輸血較快好，我不知如何是好？ 九時許打葡萄糖血漿，大哥返。打針時同時驗血(B型)，應我等要求，將輸血五百西西，要交現金二千五百元。所以注完血漿後續注生血。醫生說：﹁令堂驗血原有肝病，此生血是好的，若有反應莫說生血有問題。﹂輸血要慢，每分鐘約三十滴，因而五百西西一直要到下午三點才能打完。母親一直不能翻身而喊痛，想先打二百五西西，護士說不行要同時注完。 上午小呆哥來看母親，阿和頭也來過，並塞一千元給母親。 上午十時許貴和舅與一郎來看媽，乃昨天午後台叔母返南投後告訴他們的。中午與思有(他上午來)陪舅父、一郎同去用餐。午後二時送舅父、一郎返。舅父說：你母親好了以後到南部休養較佳，應諾。 送舅父到竹東客運站時，遇見謙泉表哥(鏡妹姑長子)，午後表哥來看母親，並帶來兩罐奶粉。晚上思苗(台叔次子)來，他現在竹東中油公司上班。 今天母親通便數次，晚上六點半始進粥汁半碗，尚不可吃稀飯，只可喝湯。晚上略可自己翻身，嬸說翻身時整身痛。 十月五日，早餐母親吃約一碗粥汁。上午福財與順燕(蘭姊長子、三女)來探視。九點醫生來巡視過後，打營養針(葡萄糖加血漿)。九點多，思由哥來，送給媽一些慰問金。十一點左右，細妹(蘭姊長女)來，給母親五百元。 信雄午後三時來，約四點半返。思福隨後自台中帶捷盛等過來，而後留下姿蓉留下照顧母親，思福等返高雄。五點多思有來，母親打葡萄糖加血漿，至七點。晚上宜蘭姊來，她每晚來一次。七點半大哥和孟哥來，稍後返。晚飯後思優回台北開交通車，思有騎機車回苗栗頭屋。 十月六日，晨母親可自行慢慢坐起，六點半服藥，七點半喝稀飯一碗(昨天醫生說可吃煮爛的稀飯)。九點半，阿招嫂與雙妹嫂(鍾家阿泉哥妻)、大哥同來，又吃些稀飯。十點二十，小呆哥與林木源(阿銀姊之二女壻)來看母親。 十點半醫生來，量血壓已一百拾幾，說較有元氣了，要多起來坐一下。十點四十打針，肌肉一支與打血管葡萄糖一支。十二點思優來，下午二點上台北要開遊覽車，往溪頭而後花蓮三天。下午四點思有帶來梅表姊送給母親的三百元。四點打針兩支，肌肉一支與Amiinoplex。 約八點，大哥和蘭姊來，宜蘭姊也來了，約九點半離開。午後母親比上午艱苦，諒受吵未能靜睡之故。金龍和舜清整天在房內跑來跑去，無法靜下來。二十點半進粥汁二匙而已，我心好難過。 午後有寶山姻親(其弟媳婦是阿千哥之女兒，她婆婆日前車禍傷腳骨住對面病房)過來與母親談天。 十月七日，七點半進一碗粥汁，十點半醫生說肚脹乃肝病所致，就要開始醫治。醫生問母親那裡艱苦，母親說肚子還是緊緊的)，量血壓120，血壓是够的。 十點四十至十二點四十五，打AMINOPLEX，並再繳保證金三千元(累計九千元)。十一點去郵局寫信煩何兄續假，十三點進一碗稀飯，午後一點四十服治肚脹藥。近四點醫生來，說可以吃菜葉沾豆油，豆腐亦可，海帶煮爛可試吃，稀飯可約一碗多，麵筋亦可。四點半，打葡萄糖液；時思有帶小萍來，五點一刻返苗栗(其岳母託五百元給母親)。 十月八日，晨四點半就肚子餓睡不著，即叫順嬌煮粥，五點半進稀飯一碗。七點半大哥來，而後英嬸與其幼女月枝來，與母談笑甚歡。月枝說：待伯母好後同去我去過的地方玩，母曰我才跟你去玩。 約九點半齊哥和桂蘭嫂來，並與母親聊天，十點半齊哥夫婦告辭。此刻醫生來，問可以吃何種水果，曰蘋果、水梨等尚不可吃，文旦可吃其汁。十點五十，注射AMINOPLEX。十一點多，蘭姊與其女細妹、外孫女來，逗留一小時。約十二點半，小呆嫂來，與母聊天約一小時。 午後四點吃一碗稀飯和些豆腐，之後大夫來，母親說想沐浴，又說很想吃青，問醫生如何？可吃些菜葉，至於沐浴可先慢慢練習走路，可由家人扶著走看看，若可以走可在二樓洗澡。 四點半，與順嬌扶母親起來走，練走四五步，坐在副床時因較低頓了一下，即沒再走。母親吃些菜葉，媽說吃東西要假牙才行，即將數日前放在杯中之假牙裝上，吃數片菜葉。扶母親走回病床。 四點半注射肌一支及葡萄糖液，五點正打針時母復吐血，只一點點，諒剛才起來練走時忽然坐下來震動一下，胃又受創。急告知醫生加止血劑，五點半又吐約半杯，我心傷痛。 下午六點十分又吐，請醫生來打一針。我想如此不知何時才能止血復元。於是到急診室問醫生，請他告知實情。何院長說：﹁諒癌症，已略聞其味道，且癌症血止後又會出血，現在不可再多動；但這兒已無能為力，我看應轉新竹大醫院。﹂我說待明日家兄來時再商量看，我心傷，但念大悲觀世音菩薩，願菩薩慈悲救我母病苦。 十月九日，星期一，昨夜全未合眼，只念大悲觀世音菩薩，在病房內走來走去，擔心母親病情惡化，想起醫生說的話，叫我如何是好？ 昨晚母親睡得還好，晨四點半母親說要一大號，乃與弟媳同扶起坐在木製馬桶上…；之後說口渴，想喝人參茶，乃叫碧草弄開水沖泡，然後用湯匙勺一點在母口上，因醫生不可喝茶。 晨五點母又吐血，量可一碗，見母親那痛苦的呻吟狀，我亦心痛，願代母病，但又奈何？如何減輕母之痛苦，母親說什麼東西都吐完了，口渴想開水。本來醫生說吐血後喝開水不好，叫我們怎麼辦，只得給母親喝一湯匙。六時又吐血，量同樣多，我用衛生紙拭去多次，我哭了，碧草和順嬌幫母親換下弄髒的上衣。即去找護士，煩請醫生來。 醫生未起來，七點再去催，此刻等待的時間十分難過，直如熱鍋上的螞蟻。直到七點四十醫生才來，說情況不太好，要即轉院，仍請打針急救。護士來打針時，第一個在母親的右手及腳均找不到靜脈血管，換第二個護士來同樣，說出血後血管已沈；後叫第三個護士找了好久，在腳姆指邊找到一處，此時母親之手腳已漸冷。 我想大哥諒回去叫蘭姊來，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九點四十姊夫來，即請告訴醫生並叫車送母親返家，姊夫說是否等大哥來，我說不可延誤，即叫車子。煩司機幫忙與姊夫同抱母親上計程車，此時信雄來到，煩他幫忙上樓收拾東西，並告訴姿蓉、順嬌如何坐車回月眉。 十點開車回家，沿途只念阿彌陀佛，要開車時母親還說口渴要吃茶；十點四十到赤柯山崎(小呆哥家旁邊)，正好有一段山坡路正打混凝土路面，車子無法通過，只好與母坐車中，不停念四字聖號。姊夫叫信雄等去準備藤椅、竹子做轎子給母親坐。 十一點十分轎子做好，母已西去，扶母坐上椅子，由信雄等扛回家。此刻我再也不能自己，放聲哭了，淚水再止不住，我提著自醫院帶回的鍋碗等，沿途哭著，不管他人在看，這一段二十分鐘的路，一直哭到家。從此母親不用再走這山路，我再也見不到母親的慈容，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呼喚，我怎麼不哭？此時才深刻領悟到，什麼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回到家中，大哥與由哥、孟哥等商量善後諸事宜，分配買棺木、買菜、打電報、米糧準備等。午後四點左右，看日子的回來，說定於十一日出殯，乃叫我即刻南下帶妻小回來，並取回母親的身分證等。 我於峨眉搭五點半車往竹南，改搭六點半莒光號南下，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抵善化。 十月十日，晨煩何兄代請假，即全家搭七點半平快北上。午後一點半到家，二點多思有、思福等返來 ，三點請念哥再電話給思優，吩咐趕緊回來。下午四點起道士作齋。貴和舅、一郎、思振等陸續來到。 昨天南下時曾告知蘭姊祭拜母親不要殺生，但仍用牲儀，我心十分難過，又有何辦法？做齋直到晚上十一點半，思優才回來。 蘭姊對我們說，七七四十九天內每日三餐要在母靈前供飯，早晨要洗面水，決定叫順嬌、姿蓉在赤柯山住四十九天，擔任這工作。又說四十九天內兄弟不可刮鬍子與理髮。 十月十一日，卯時大殮，封棺由貴和舅，而後於九時祭天與家祭。十點半起輦，十一時抵山上，自己的畑，過去茶園對面(即埤塘邊不遠)。棺木放入土坑後親友先回，留下思優、思福與我三人留守。下午三點封土圓盆。 晚飯提早開飯，好讓幫忙的人早點搬桌椅還人家。 母親往生後面容十分慈祥，有如熟睡。下午蘭姊說：是日下六七點替母親更衣時，母親身體柔軟，母親平日念佛有得到…。約五點多告別親友，與妻小宿煥增哥家。 十月十二日，上午告別岳家，午後五點半抵家。 十月十三日，仍喪假中。﹁母親！從今以後，您不必再操心阿惠(大哥長女)姊弟等天冷了不知穿衣服，不須煩惱順嬌做飯、做事慢吞吞、煮開水時常忘記關瓦斯、不會帶孩子；不用愁四弟腰扭傷還沒好…。﹂ 只是從此媽不能再和我同去晨間散步，過去住一村，您還沒返郷前，每天清晨五點不到，我若還沒起床，您會輕聲叫我。然後同去散步，一村大門未開前先在宿舍區繞二三匝；待大門開後，我們常走向六分寮，約到未勢宅交叉路口後折返，約走四十五分鐘。 散步回來您總是先燒點開水，泡好一杯牛奶，還買麵包給我做點心，您說吃點東西去打球才有力氣。 去年過年前您未返北前，曾去林齒科看牙齒，並問及換假牙事，您的假牙今已不適用，換一副約要二千元左右。您說先整修一下，假牙過年後再說。後來還是沒換，您是怕我破費二千元。 十月十八日，回獅山元光寺為母做七。上午八點五十分平快慢了四十五分，抵竹南站是下午二點十分，改搭苗栗客運，三點到獅山登山口，走到元光寺已是四點二十。時思有也趕到，即同禮佛，見母蓮位不禁又落淚。 晚飯後，思有交献法師(住持)一萬元，母蓮位等款。午後六點半晚課念彌陀經。 11月十八日，回獅山元光寺為母誦經。仍上午搭八點五十平快北上，下午二點半到竹南，轉苗栗客運，抵元光寺下午四點二十，隨後思有也到。 11月十九日，晨起5：45，誦阿彌陀經，思有要上班於六時許先行下山。 11月二十日，上午七時告別元光寺常住下山。十一月二十六日，母圓七，因剛開工種種未就緒，未能回去，心中感到有點難過。 (民69年四月補記)母生西後，有三件奇事，叫我不解： 一、諒去年二月間，有一天清晨照例五點起床，到樓下見電鍋紐已按下，指示燈亮，心想誰那麼早下來煮飯，後來問秋貴是不五點前下樓煮飯，曰否。因平日電鍋煮飯都是我慢跑散步回來，於五點半左右才按下的。 二、

格言聯璧

格言聯璧

        壹、學問類

01古今來許多世家，無非積德；天地間第一人品，還是讀書。(註：傳家久遠，總不外讀書積德四字。若紛紛勢利，真如煙花過眼，須臾變滅。古聯云︰樹德承鴻業，傳經裕燕貽。又云︰樹德箕裘惟孝友，傳家彝鼎在詩書。又云︰天庥靜迓惟為善，祖澤長延在讀書。又云︰欲高門第須為善，要好兒孫必讀書。又云︰立品定須成白璧，讀書何止到青雲。皆格言也。)

02讀書即未成名，究竟人高品雅；修德不期獲報，自然夢穩心安。 (注：不因果報方修德，豈為功名始讀書!)

03為善最樂，(茅鹿門云：人生在世，多行救濟事，則彼之感我，中懷傾倒，浸入肝脾。何幸而得人心如此哉！此事之最樂而莫可加者也。若徒使求諸几席之豐，堂構之美，潤屋潤身，相去殆有天壤之别矣。)讀書便佳。(張揚園云：人第見近世遊庠者，至于飢寒；衣冠之子，多有敗行，随以歸咎讀書。不知未世之習，攻浮文以資進取，未嘗只讀聖賢之書所以是，以失意斯濫，得意斯淫，為里俗所羞稱爾，安可因噎而廢食乎？試思子孫既不讀書，則不知義理；一傳再傳，蚩蚩蠢蠢，有親不知事，有身不知修，有子不知教。愚者安于固陋，黠者習為巧詐，循是以往，雖違禽獸不遠，勿耻也。然則詩書之業，可不竭力世守哉！)

04諸君到此何為？豈徒學問文章，擅一藝微長。便算讀書種子？在我所求亦恕，不過子臣弟友，盡五倫本分，共成名教中人。 (廣州香山書院楹聯。劉直齋云：士先器識而後文藝。若夫少時無所持養，不為事親從兄之事，不聞禮義廉恥之說，但為無根浮偽之文，驟登青雲之路，其不蔑棄君親、草菅人命者，鮮矣。)

05聰明用於正路，愈聰明愈好，而文學功名益成其美。聰明用於邪路，愈聰明愈謬，而文學功名適濟其奸。

06戰雖有陣，而勇為本；祭雖有儀，而誠為本；喪雖有禮，而哀為本；士雖有學，而行為本。

07飄風不可以調宮商，巧婦不可以主中饋，文章之士不可以治國家。

08經濟出自學問，經濟方有本源；心性見之事功，心性方為圓滿。

09舍事功更無學問，求性道不外文章。

10何謂至行？曰庸行；何謂大人？曰小心。何以上達？曰下學。何以遠到？曰近思。

11竭忠盡孝，謂之人；治國經邦，謂之學；安危定變，謂之才；經天緯地，謂之文；霽月光風，謂之度；萬物一體，謂之仁。
12以心術為本根，以倫理為楨幹，以學問為菑畬，以文章為花萼，以事業為結實，以書史為園林，以歌詠為鼓吹。以義理為膏梁，以著述為文繡，以誦讀為耕耘，以記問為居積，以前言往行為師友，以忠信篤敬為修持，以作善降祥為受用，以樂天知命為依歸。
13凜閒居以體獨，卜動念以知幾，謹威儀以定命，敦大倫以凝道，備百行以考德，遷善改過以作聖。(劉忠介公人譜六條)
14收吾本心在腔子裡，是聖賢第一等學問；盡吾本分在素位中，是聖賢第一等工夫。
15萬理澄徹，則一心愈精而愈謹；一心凝聚，則萬理愈通而愈流。
16宇宙內事，乃己分內事；己分內事，乃宇宙內事。
17身在天地後，心在天地前；身在萬物中，心在萬物上。(白沙詩，皆超然物表；讀之作天際真人想。)
18觀天地生物氣象，學聖賢克己工夫。
19下手處，是自強不息；成就處，是至誠無妄。(陳榕門云：自強不息，即誠之之功，可見誠字乃徹上徹下道理；希聖希賢工夫。)
20以聖賢之道教人易，以聖賢之道治己難；以聖賢之道出口易，以聖賢之道躬行難；以聖賢之道奮始易，以聖賢之道克終難。(陳榕門云：以聖賢教人，似易實難。莫若先以聖賢治己，人將慕而化之。即不然，而己不失聖賢路上人，所得多矣。下二段，尤關吃緊。言行不符，是為假聖賢。始終不一，又成了兩截人。必要一直認真到底，方得。)
21聖賢學問是一套，行王道必本天德；後世學問是兩截，不修己只管治人。(陳榕門云：一言學問，合下便當修己，不修己而治人，真謂之未嘗學問。)
22口裡伊周，心中盜蹠，責人而不責己，名為掛榜聖賢；獨凜明旦，幽畏鬼神，知人而復知天，方是有根學問。
23無根本底氣節，如酒漢歐人，醉時勇，醒來退消，無分毫氣力；無學問底識見，如庖人煬灶，面前明，背後左右，無一些照顧。(不知者賞其一時，惑其一偏，每擊節嘆服。信以终身。吁！難言也！氣節信不過人，有出於一時之感慨，則小人能為君子之事；有出於一念之剽竊，則小人能盜君子之名，亦有初念甚力，久而屈其雅操，當危能奮，安而喪其修持者，此皆不自涵養中來。若聖賢之學問，至死更無破綻。)

24理以心得為精，故當沉潛，不然，耳邊口頭也；事以典故為據，故當博洽，不然，臆說杜撰也。
25只有一毫粗疏處，便認理不真，所以說惟精，不然，眾論淆之而必疑；只有一毫二三心，便守理不定，所以說惟一，不然，利害臨之而必變。
26接人要和中有介，處事要精中有果，認理要正中有通。
27在古人之後，議古人之失，則易；處古人之位，為古人之事，則難。(一恕字盡之。恕則公，恕則厚，其理如此。)
28古之學者得一善言，附於其身；今之學者得一善言，務以悅人。
29古之君子，病其無能也，學之；今之君子，恥其無能也，諱之。(呂新吾云：學者不長進，其病根只在護短，恐人笑己之不知也；一笑即恥，而终身之笑，顧不耻乎？)
30眼界要闊，遍歷名山大川；度量要宏，熟讀五經諸史。
31先讀經，後讀史，則論事不謬於聖賢；既讀史，復讀經，則觀書不徒為章句。
32讀經傳則根柢厚，看《史》《鑑》則議論偉，觀雲物則眼界寬，去嗜欲則胸懷淨。
33一庭之內，自有至樂；六經以外，別無奇書。
34讀未見書，如得良友；見已讀書，如逢故人。
35何思何慮，居心當如止水；勿助勿忘，為學當如流水。
36心不欲雜，雜則神蕩而不收；心不欲勞，勞神則疲而不入。(用功過勤者，心力既疲﹐未見得手。須於誦讀之餘﹐閉目靜坐﹐養其神氣；令此心如魚之在水﹐如鶴之在空﹐悠悠洋洋﹑活活潑潑﹐是讀書之至樂也。)
37心慎雜欲，則有餘靈；目慎雜觀，則有餘明。

38案上不可多書，心中不可少書。
39魚離水則鱗枯，心離書則神索。(張夢復云：讀書可以增長道心，为頤養第一法。)
40志之所趨，無遠勿屆，窮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無堅不入，銳兵精甲，不能禦也。(朱文公云：書不記，熟讀可記；義不精，細思可精。唯有志不立，直是無著力處。只如而今貪利祿而不貪道義，要作貴人而不要作好人，皆是志不立之病。)
41把意念沉潛得下，何理不可得？把志氣奮發得起，何事不可做？(今之學者將個浮躁心觀理，將個萎靡心臨事，只模糊過了一生 。 )
42不虛心，便如以水沃石，一毫進入不得 (許魯齋云：讀書最怕是自满，惟虚 故能受，滿則無所容。學者當佩斯言。)；不開悟，便如膠柱鼓瑟，一毫轉動不得(陳子兼云：讀書須知出入法，始當求所以入，終當求所以出。見得親切，此是入書法﹔用得透脫，此是出書法。)；不體認，便如電光照物，一毫把捉不得( 薛文清公云：為學不是不是虚談道理，須於應事接物時，隨處詳審體察。若泛觀天下之理，而不知善處事物，究於實際何補？)；不躬行，便如水行得車，陸行得舟，一毫受用不得(高忠憲公云：學者讀書，須要句句反到自己身上來看，一面思索體認，一面反躬實踐 ，這才是讀書。)。
43讀書貴能疑，疑乃可以啟信( 陳白沙云：疑者，覺悟之機；知其可疑而思問焉，其道自不遠矣。若徒以為曉得，便竟住了，大無益。)；讀書在有漸，漸乃克底有成( 呂新吾云：天地所以循環無端，積成萬古者，只有四個字，日：無息有漸。為學亦然 )。
44看書求理，須令自家胸中點頭；與人談理，須令人家胸中點頭( 老嫗能解之詩，便是婦幼絕妙好詞。行文而如鬼咒神識，爾雖得意，誰為點頭？)。
45愛惜精神，留他日擔當宇宙；蹉跎歲月，盡此身污穢乾坤。
46戒浩飲，浩飲傷神；戒貪色，貪色滅神。戒厚味，厚味昏神；戒飽食，飽食悶神；戒妄動，妄動亂神；戒多言，多言傷神；戒多憂，多憂鬱神；戒多思，多思撓神；戒久睡，久睡倦神；戒久讀，久讀枯神。( 人之一生，只靠這精神幹事，精神不旺，昏沉到底。人若調養得精神完固，不怕文字無解悟，無神氣。此是舉業最上乘。朱子曰：關了門，閉了戶，把截了四路頭，正讀書時也。何謂四路頭？人心紛擾要長要短，皆是路頭；須是一切斷絕，莫善之寡欲。件件看破，都沒要緊。件件 寡去，寡之又寡，以至於無，則此心空明靈妙，人品自高﹐文章自妙。此是善讀書之本。高忠憲雜訓云：男兒七尺之軀，項天立地，如何開口道個求字？孟子齊人一章，便是這個字的行狀；至今讀之汗顏！不可作醒，便須打點一日之勾當，不使閒過。於此憤然發個志氣，曰吾

欲云云，當作何云云。轉眼青山落紅日，又蹉過一日矣。劉念台家塾規：士大夫當以學術為菑畬，以心術為本根，以倫理為枝幹，以事業為果實。若文章則為花萼也。學貴知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疑者覺悟之機也；一番覺悟，一番長進。經書養人根本，史書開人才思。進道入德，莫要於有恒，天道只是個恒。每日定準是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絲毫不損不加；流行不緩不急，而萬古不息，萬物得所。語云：有勤心，無遠道。蓼花菴訓言。 )

貳、存養類

01性分不可使不足，故其取數也宜多，曰窮理，曰盡性，曰達天，曰入神，曰致廣大，極高明。情欲不可使有餘，故其取數也宜少︰曰謹言，曰慎行，曰約己，曰清心，曰節飲食，寡嗜欲。
02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應天下之變。
03清明以養吾之神，湛一以養吾之慮，沉警以養吾之識，剛大以養吾之氣，果斷以養吾之才，凝重以養吾之器，寬裕以養吾之量，嚴冷以養吾之操。
04自家有好處，要掩藏幾分，這是涵育以養深；別人不好處，要掩藏幾分，這是渾厚以養大。
05以虛養心，以德養身；以仁養天下萬物，以道養天下萬世。
06涵養沖虛，便是身世學問，省除煩惱，何等心性安和。
07顏子四勿，要收入來，閑存工夫，制外以養中也；孟子四端，要擴充去，格致工夫，推近以暨遠也。
08喜怒哀樂而曰未發，是從人心直溯道心，要他存養，未發而曰喜怒哀樂，是從道心指出人心，要他省察。
09存養宜沖粹，近春溫；省察宜謹嚴，近秋肅。
10就性情上理會，則曰涵養；就念慮上提撕，則曰省察；就氣質上銷鎔，則曰克治。
11一動於欲，欲迷則昏；一任乎氣，氣偏則戾。
12人心如穀種，滿腔都是生意，物欲錮之而滯矣，然而生意未嘗不在也，疏之而已耳；人心如明鏡，全體渾是光明，習染熏之而暗矣，然而明體未嘗不存也，拭之而已耳。
13果決人似忙，心中常有餘閒；因循人似閒，人中常有餘忙。
14寡欲故靜，有主則虛。
15無欲之謂聖，寡欲之謂賢，多欲之謂凡，徇欲之謂狂。
16人之心胸，多欲則窄，寡欲則寬；人之心境，多欲則忙，寡欲則閒；人之心術，多欲則險，寡欲則平；人之心事，多欲則憂，寡欲則樂；人之心氣，多欲則餒，寡欲則剛。
17宜靜默，宜從容，宜謹嚴，宜儉約，四者切己良箴；忌多欲，忌妄動，忌坐馳，忌旁騖，四者切己大病。
18常操常存，得一恒字訣；勿忘勿助，得一漸字訣。
19敬守此心，則心定；斂抑其氣，則氣平。
20人性中不曾缺一物，人性上不可添一物。
21君子之心不勝其小，而氣量涵蓋一世；小人之心不勝其大，而志意拘守一隅。  22怒是猛虎，慾是深淵。
23忿如火，不遏則燎原；慾如水，不遏則滔天。
24懲忿如摧山，窒慾如填壑；懲忿如救火，窒慾如防水。
25心一鬆散，萬事不可收拾；心一疏忽，萬事不入耳目；心一執著，萬事不得自然。
26一念疏忽，是錯起頭；一念決烈，是錯到底。
27古之學者在心上做功夫，故發之容貌，則為盛德之符；今之學者在容貌上做功夫，故反之於心，則為實德之病。
28只是心不放肆，便無過差；只是心不怠忽，便無逸志。
29處逆境心，須用開拓法；處順境心，要用收斂法。
30世路風霜，吾人鍊心之境也；世情冷煖。吾人忍性之地也。世事顛倒。吾人修行之資也。
31青天白日的節義，自暗室屋漏中培來；旋乾轉坤的經綸，自臨深履薄處得力。
32名譽自屈辱中彰，德量自隱忍中大。
33謙退是保身第一法，安詳是處事第一法，涵容是待人第一法，灑脫是養心第一法。
34喜來時，一檢點，怒來時，一檢點，怠惰時，一檢點，放肆時，一檢點。
35自處超然，處人藹然，無事澄然，有事斬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
36靜能制動，沉能制浮，寬能制褊，緩能制急。

37天地間真滋味，惟靜者能嘗得出；天地間天機括，惟靜者能看得透。 38有才而性緩，定屬大才；有智而氣和，斯為大智。 39氣忌盛，心忌滿，才忌露。 40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智慧者，才情決然不露。 41意粗性躁，一事無成；心平氣和，千祥駢集。 42世俗煩惱處，要耐得下；世事紛擾處，要閒得下；胸懷牽纏處，要割得下；境地濃豔處，要淡得下；意氣忿怒處，要降得下。 43以和氣迎人，則乖沴滅；以正氣接物，則妖氣消；以浩氣臨事，則疑畏釋；以靜氣養身，則夢寐恬。 44觀操存，在利害時；觀精力，在飢疲時；觀度量，在喜怒時；觀鎮定，在震驚時。 45大事難事看擔當，逆境順境看襟度，臨喜臨怒看涵養，群行群止看識見。 46輕當矯之以重，浮當矯之以實，褊當矯之以寬，執當矯之以圓，傲當矯之以謙，肆當矯之以謹，奢當矯之以儉，忍當矯之以慈，貪當矯之以廉，私當矯之以公，放言當矯之以緘默，好動當矯之以鎮靜，粗率當矯之以細密，躁急當矯之以和緩，怠惰當矯之以精勤，剛暴當矯之以溫柔，淺露當矯之以沉潛，溪刻當矯之以渾厚。       參、持躬類 01聰明睿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 02不與居積人爭富，不與進取人爭貴，不與矜飾人爭名，不與少年人爭英俊，不與盛氣人爭是非。 03富貴，怨之府也；才能，身之災也；聲名，謗之媒也；歡樂，悲之漸也。 04濃於聲色，生虛怯病；濃於貨利，生貪饕病；濃於功業，生造作病；濃於名譽，生矯激病。 05想自己身心，到後日置之何處；顧本來面目，在古時像個甚人。 06莫輕視此身，三才在此六尺；莫輕視此生，千古在此一日。 07醉酒飽肉，浪笑恣談，卻不錯過了一日？妄動胡言，昧理從欲，卻不作孽了一日？ 08不讓古人，是謂有志；不讓今人，是謂無量。 09一能勝予，君子不可無此小心；吾何畏彼，丈夫不可無此大志。 10怪小人之顛倒是豪杰，不知慣顛倒方為小人；惜君子之受世折磨，不知惟折磨乃見君子。 11經一番挫折，長一番識見；容一番橫逆，增一番器度；省一分經營，多一分道義；學一分退讓，討一分便宜；去一分奢侈，少一分罪過，加一分體貼，知一分物情。 12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禍，不自滿者受益，不自是者博聞。 13有真才者，必不矜才；有實學者，必不誇學。 14蓋世功勞，當不得一個矜字，彌天罪惡，最難得一個悔字。 15諉罪掠功，此小人事，掩罪誇功，此眾人事；讓美歸功，此君子事，分怨共過，此盛德事。 16毋毀眾人之名，以成一己之善；毋沒天下之理，以護一己之過。 17大著肚皮容物，立定腳跟做人。18實處著腳，穩處下手。 19讀書有四個字最要緊，曰闕疑好問，做人有四個字最要緊，曰務實耐久。 20事當快意時須轉，言到快意時須住。 21物忌全勝，事忌全美，人忌全盛。 22儘前行者地步窄，向後看者眼界寬。 23留有餘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餘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餘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餘不盡之福，以貽子孫。 24四海和平之福，只是隨緣；一生牽惹之勞，總因好事。 25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方見手段；風狂雨驟時立得定，纔是腳跟。 26步步占先者，必有人以擠之；事事爭勝者，必有人以挫之。 27能改過，則天地不怒；能安分，則鬼神無權。 28言行擬之古人，則德進；功名付之天命，則心閒；報應念及子孫，則事平；受享慮及疾病，則用儉。 29安莫安於知足，危莫危於多言，貴莫貴於無求，賤莫賤於多欲，樂莫樂於好善，苦莫苦於多貪，長莫長於博識，短莫短於自恃，明莫明於體物，暗莫暗於昧幾。 30能知足者，天不能貧；能忍辱者，天不能禍；能無求者，天不能賤；能外形骸者，天不能病；能不貪生者，天不能死；能隨遇而安者，天不能困；能造就人材者，天不能孤；能以身任天下後世者，天不能絕。 31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苦我以境，吾樂吾神以暢之。 32吉凶禍福，是天主張；毀譽予奪，是人主張；立身行己，是我主張。 33要得富貴福澤，天主張，由不得我；要做賢人君子，我主張，由不得天。 34富以能施為德，貧以無求為德，貴以下人為德，賤以忘勢為德。 35護體面，不如重廉恥；求醫藥，不如養性情；立黨羽，不如昭信義；作威福，不如篤至誠；多言語，不如慎隱微；博聲名，不如正心術；恣豪華，不如樂名教；廣田宅，不如教義方。 36行己恭，責躬厚，接眾和，立心正，進道勇，擇友以求益，改過以全身。 37敬為千聖授受真源，慎乃百年提撕緊鑰。 38度量如海涵春育，應接如流水行雲，操存如青天白日，威儀如丹鳳祥麟，言論如敲金戛石，持身如玉潔冰清，襟抱如光風霽月，氣概如喬嶽泰山。 39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非大丈夫不能有此度量； 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非大丈夫不能有此氣節； 珠藏澤自媚，玉韞山含輝，非大丈夫不能有此蘊藉； 月到梧桐上，風來楊柳邊，非大丈夫不能有此襟懷。 40處草野之日，不可將此身看得小；居廊廟之日，不可將此身看得大。 41只一個俗念頭，錯做了一生人；只一雙俗眼睛，錯認了一生人。 42心不妄念，身不妄動，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誠；內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居子所以慎獨。不愧父母，不愧兄弟，不愧妻子，君子所以宜家；不負國家，不負生民，不負所學，君子所以用世。 43以性分言，無論父子兄弟，即天地萬物，皆一體耳，何物非我？於此信得及，則心體廓然矣；以外物言，無論功名富貴，即四肢百骸，亦軀殼耳，何物是我？於此信得及，則世味淡然矣。 44有補於天地曰功，有關於世教曰名，有學問曰富，有廉恥曰貴，是謂功名富貴；無為曰道，無欲曰德，無習於鄙陋曰文，無近於曖昧曰章，是謂道德文章。 45困辱非憂，取困辱為憂；榮利非樂，忘榮利為樂。 46熱鬧榮華之境，一過輒生淒涼，清真冷淡之為，歷久愈有意味。 47心志要苦，意趣要樂，氣度要宏，言動要謹。 48心術以光明篤實為第一，容貌以正大老成為第一，言語以簡重真切為第一。 49勿吐無益身心之語，勿為無益身心之事，勿近無益身心之人，勿入無益身心之境，勿展無益身人之書。 50此生不學一可惜，此日閒過二可惜，此身一敗三可惜。 51君子胸中所常體，不是人情是天理；君子口中所常道，不是人倫是世教；君子身中所常行，不是規矩是準繩。 52休諉罪於氣化，一切責之人事；休過望於世間，一切求之我身。 53自責之外，無勝人之術；自強之外，無上人之術。 54書有末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 55閨門之事可傳，而後知君子之家法矣；近習之人起敬，而後知君子之身法矣。 56門內罕聞嬉笑怒罵，其家範可知；座右遍陳善書格言，其志趣可想。 57慎言動於妻子僕隸之間，檢身人於食息起居之際。 58語言間儘可積德，妻子間亦是修身。 59晝驗之妻子，以觀其行之篤與否也；夜考之夢寐，以卜其志之定與否也。 60欲理會七尺，先理會方寸；欲理會六合，先理會一腔。 61世人以七尺為性命，君子以性命為七尺。 62氣象要高曠，不可疏狂；心思要縝密，不可瑣屑；趣味要沖淡，不可枯寂；操守要嚴明，不可激烈。 63聰明者戒太察，剛強者戒太暴，溫良者戒無斷。 64勿施小惠傷大體，毋借公道遂私情。 65以情恕人，以理律己。 66以恕己之心恕人，則全交；以責人之心責己，則寡過。 67力有所不能，聖人不以無可奈何者責人，心有所當盡，聖人不以無可奈何者自諉。 68眾惡必察，眾好必察，易；自惡必察，自好必察，難。 69見人不是，諸惡之根；見己不是，萬善之門。 70不為過三字，昧卻多少良心；沒奈何三字，抹卻多少體面。 71品詣常看勝如我者，則愧恥自增；享用常看不如我者，則怨尤自泯。 72家坐無聊，亦念食力擔夫，紅塵赤日；官階不達，尚有高才秀士，自首青衿。 73將啼飢者比，則得飽自樂；將號寒者比，則得煖自樂；將勞役者比，則優閒自樂；將疾病者比，則康健自樂；將禍患者比，則平安自樂；將死亡者比，則生存自樂。 74常思終天抱恨，自不得不盡孝心；常思度日艱難，自不得不節費用；常思人命脆薄，自不得不惜精神；常思世態炎涼，自不得不奮志氣；常思法網難漏，自不得不戒非為；常思身命易傾，自不得不存善念。 75以媚字奉親，以淡字交友，以苟字省費，以拙字免勞，以聾字止謗，以盲字遠色，以吝字防口，以病字醫淫，以貪字讀書，以疑字窮理，以刻字責己，以迂字守禮，以狠字立志，以傲字植骨，以癡字救貧，以空字解憂，以弱字御侮，以悔字改過，以懶字抑奔競風，以惰字屏塵俗事。 76對失意人，莫談得意事；處得意日，莫忘失意時。 77貧賤是苦境，能善處者自樂；富貴是樂境，不善處者更苦。 78恩裡由來生害，故快意時須早回頭；敗後或反成功，故拂心處莫便放手。 79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資質；磊落雄豪，是第二等資質；聰明才辯，是第三等資質。 80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竊名。81上士閉心，中士閉口，下士閉門。 82好訐人者身必危，自甘為愚，適成其保身之智；好自誇者人多笑，自舞其智，適見其欺人之愚。 83閒暇出於精勤，恬適出於祗懼，無思出於能慮，大膽出於小心。 84平康之中，有險阻焉；衽席之內，有鴆毒焉；衣食之間，有禍敗焉。 85居安慮危，處治思亂。86天下之勢，以漸而成，天下之事，以積而固。 87禍到休愁，也要會救；福來休喜，也要會受。 88天欲禍人，先以微福驕之；天欲福人，先以微禍儆之。 89傲僈之人驟得通顯，天將重刑之也；疏放之人艱於進取，天將曲赦之也。 90小人亦有坦蕩蕩處，無忌禪是也；君子亦有長戚戚處，終身之憂是也。 91水，君子也。其性沖，其質白，其味淡。其為用也，可以澣不潔者而使潔，即沸湯中投以油，亦自分別而不相混，誠哉君子也。油，小人也。其性滑，其質膩，其味濃。其為用也，可以污潔者而使不潔，倘滾油中投以水，必至激搏而不相容，誠哉小人也。 92凡陽必剛，剛必明，明則易知；凡陰必柔，柔必暗，暗則難測。 93稱人以顏子，無不悅者，忘其貧賤而夭；指人以盜蹠，無不怒者，忘其富貴而壽。 94事事難上難，舉足常虞失墜；件件想一想，渾身都是過差。 95怒宜實力消融，過要細心檢點。 96探理宜柔，優游涵泳，始可以自得；決欲宜剛，勇猛奮迅，始可以自新。 97懲忿窒慾，其象為損，得力在一忍字；遷善改過，其象為益，得力在一悔字。 98富貴如傳舍，惟謹慎可得久居；貧賤如敝衣，惟勤儉可以脫卸。 99儉則約，約則百善俱興，侈則肆，肆則百惡俱縱。 100奢者富不足，儉者貧有餘；奢者心常貧，貧者心常富。 101貪饕以招辱，不若儉而守廉；干請以犯義，不若儉而全節；侵牟以聚怨，不若儉而養心；放肆以遂欲，不若儉而安性。 102靜坐，然後知平日之氣浮；守默，然後知平日之言躁；省事，然後知平日之心忙；閉戶，然後知平日之交濫；寡欲，然後知平日之病多；近情，然後知平日之念刻。 103無病之身，不知其樂也，病生，始知無病之樂；無事之家，不知其福也，事至，始知無事之福。 104欲心正熾時，一念著病，興似寒冰，利心正熾時，一想到死，味同嚼蠟。 105有一樂境界，即有一不樂者相對待；有一好光景，便有一不好底相乘除。 106事不可做盡，言不可道盡，勢不可倚盡，福不可享盡。 107不可喫盡，不可穿盡，不可說盡；又要懂得，又要做得，又要耐得。 108難消之味休食，難得之物休蓄，難酬之恩休受，難久之友休交，難再之時休失，難守之財休積，難雪之謗休辯，難釋之忿休較。 109飯休不嚼便咽，路休不看便走，話休不想便說，事休不思便做，財休不審便取，氣休不忍便動，友休不擇便交。 110為善如負重登山，志雖已確，而力猶恐不及；為惡如乘駿走坡，鞭雖不加，而足不禁其前。 111防欲如挽逆水之舟，纔歇手，便下流；力行如緣無枝之樹，纔住腳，便下墜。 112膽欲大，心欲小，智欲圓，行欲方。 113真聖賢，決非迂腐；真豪傑，斷不粗疏。 114龍吟虎嘯，鳳翥鸞翔，大丈夫之氣象；蠶繭蛛絲，蟻封蚓結，兒女子之經營。 115格格不吐，剌剌不休，總是一般語病，請以鶯歌燕語療之；戀戀不舍，忽忽若忘，各有一種情癡，當以鳶飛魚躍化之。 116問消息於蓍龜，疑團空結；祈福祉於奧灶，奢想徒勞。 117謙，美德也，過謙者懷詐；默，懿行也，過默者藏奸。 118直不犯禍，和不害義。 119圓融者無詭隨之態，精細者無苛察之心，方正者無乖拂之失，沉默者無陰險之術，誠篤者無椎魯之累，光明者無淺露之病，勁直者無徑情之偏，執持者無拘泥之跡，敏鍊者無輕浮之狀。 120才不足則多謀，識不足則多事，威不足則多怒，信不足則多言，勇不 足則多勞，明不足則多察，理不足則多辯，情不足則多儀。 121私恩煦感，仁之賊也；直往輕擔，義之賊也；足恭偽態，禮之賊也； 苛察歧疑，智之賊也；苟約固守，信之賊也。 122有殺之為仁，生之為不仁者；有取之為義，與之為不義者；有卑之為 禮，尊之為非禮者；有不知為智，知之為不智者；有違言為信，踐言為非信者。 123愚忠愚孝，實能維天地綱常，惜不遇聖人裁成，未嘗入室；大詐大奸 ，偏會建世間功業，倘非有英主駕馭，終必跳梁。 124知其不可為，而遂委心任之者，達人智士之見也；知其不可為，而亦 竭力圖之者，忠臣孝子之心也。 125小人只怕他有才，有才以濟之，流害無窮；君子只怕他無才，無才以 行之，雖賢何補。    附攝生　 126慎風寒，節飲食，是從吾身上卻病法；寡嗜慾，戒煩惱，是從吾心上卻病法。 127少思慮以養心氣，寡色欲以養腎氣，勿妄動以養骨氣，戒瞋怒以養肝氣，薄滋味以養胃氣，省言語以養神氣，多讀書以養膽氣，順時令以養元氣。 128憂愁則氣結，忿怒則氣逆，恐懼則氣陷，拘迫則氣鬱，急遽則氣耗。 129行欲徐而穩，立欲定而恭，坐欲端而正，聲欲低而和。 130心神欲靜，骨力欲動，胸懷欲開，筋骸欲硬，脊梁欲直，腸胃欲淨，舌端欲捲，腳跟欲定，耳目欲清，精魂欲正。 131多靜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養心，誦古訓以警心，悟至理以明心。 132寵辱不驚，肝木自寧；動靜以敬，心火自定；飲食有節，脾土不洩；調息寡言，肺金自全；恬淡寡欲，腎水自足。 133道生於安靜，德生於卑退，福生於清儉，命生於和暢。 134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 135拙字可以寡過，緩字可以免悔，退字可以遠禍，苟字可以養氣，靜字以可益壽。 136毋以妄心戕真心，勿以客氣傷元氣。 137拂意處要遣得過，清苦日要守得過，非理來要受得過，忿怒時要耐得過，嗜欲生要忍得過。 138言語知節，則愆尤少；舉動知節，則悔吝少；愛慕知節，則營求少；歡樂知節，則禍敗少；飲食知節，則疾病少。 139人知言語足以彰吾德，而不知慎言語乃所以養吾德；人知飲食足以益吾身，而不知節飲食乃所以養吾身。 140鬧時鍊心，靜時養心，坐時守心，行時驗心，言時省心，動時制心。 141榮枯倚伏，寸田自開惠逆，何須歷問塞翁；修短參差，四體自造彭殤，似難專咎司命。 142節欲以驅二豎，修身以屈三彭，安貧以聽五鬼，息機以弭六賊。 143衰後罪孽，都是盛時作的；老來疾病，都是壯年招的。 144敗德之事非一，而酗酒者德必敗；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生必傷。 145木有根則榮，根壞則枯；魚有水則活，水涸則死；燈有膏則明，膏盡則滅。人有真精，保之則壽，戕之則殀。      肆、敦品類 01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鍛來；思立揭地掀天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 02人以品為重，若有一點卑污之心，便非頂天立地漢子；品以行為主，若有一件愧怍之事，即非泰山北斗品格。 03人爭求榮，就其求之之時，已極人間之辱；人爭恃寵，就其恃之之時，已極人間之賤。 04丈夫之高華，祗在於道德氣節；鄙夫之炫耀，但求諸服飾起居。 05阿諛取容，男子恥為妾婦之道；本真不鑿，大人不失赤子之心。 06君子之事上也，也忠以敬，其接下也，必謙以和；小人之事上也，必諂以媚，其待下也，必傲以忽。 07立朝不是好舍人，由居家不是好處士；平素不是好處士，由小時不是好學生。 08做秀才，如處子，要怕人；既入仕，如媳婦，要養人；歸林下，如阿婆，要教人。 09貧賤時，眼中不著富貴，他日得志必不驕；富貴時，意中不忘貧賤，一旦退休必不怨。 10貴人之前莫言賤，彼將謂我求其薦；富人之前莫言貧，彼將謂我求其憐。 11小人專望受人恩，受過輒忘；君子不輕受人恩，受則必報。 12處眾以和，貴有強毅不可奪之力；持己以正，貴有圓通不固執之權。 13使人有面前之譽，不若使人無背後之毀；使人有乍處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 14媚若九尾狐，巧如百舌鳥，哀哉羞此七尺之軀；暴同三足虎，毒比兩頭蛇，惜乎壞爾方寸之地。 15到處傴僂，笑伊首何仇於天？何親於地？終朝籌算，問爾心何輕於命？何重於財？ 16富兒因求宦傾貲，汙吏以黷貨失職。 17親兄弟析箸，璧合翻作瓜分；士大夫愛錢，書香化為銅臭。 18士大夫當為子孫造福，不當為子孫求福。謹家規，崇儉樸，教耕讀，積陰德，此造福也；廣田宅，結姻援，爭什一，鬻功名，此求福也。造福者澹而長，求福者濃而短。 19士大夫當為此生惜名，不當為此生市名。敦詩書，尚氣節，慎取與，謹威儀，此惜名也；競標榜，邀權費，務矯激，習模稜，此市名也。惜名者靜而休，市名者躁而拙。 20士大夫當為一家用財，不當為一家傷財。濟宗黨，廣束脩，救荒歉，助義舉，此用財也；靡苑囿，教歌舞，奢燕會，此傷財也。用財者損而盈；傷財者滿而覆。 21士大夫當為天下養身，不當為天下惜身。省嗜慾，減思慮，戒忿怒，節飲食，此養身也；規利害，避勞怨，營窟宅，守妻子，此惜身也。養身者嗇而大，惜身者豐而細。      伍、處事類 01處難處之事愈宜寬，處難處之人愈宜厚，處至急之事愈宜緩，處至大之事愈宜平，處疑難之際愈宜無意。 02無事時常照管此心，競競然若有事；有事時卻放下此心，坦坦然若無事。無事如有事提防，纔可弭意外之變；有事如無事鎮定，方可消局中之危。 03當平常之日，應小事宜以應大事之心應之。蓋天理無小，即目前觀之，便有一個邪正，不可忽慢苟簡，須審事之邪正以應之，方可。及變故之來，處大事宜以處小事之心處之。蓋人事雖大，自天理觀之，只有一個是非，不可驚惶失措，但憑理之是非以處之，便得。 04緩事宜急幹，敏則有功；急事宜緩辦，忙則多錯。 05不自反者，看不出一身病痛；不耐煩者，做不成一件事業。 06日日行，不怕千萬里；常常做，不怕千萬事。 07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事乃濟。 08過去事，丟得一節是一節；現在事，了得一節是一節；未來事，省得一節是一節。 09強不知以為知，此乃大愚；本無事而生事，是謂薄福。 10居處必先精勤，乃能閒暇；凡事務求停妥，然後逍遙。 11天下最有受用，是一閒字，閒字要從勤中得來；天下最討便宜，是一勤字，勤字要從閒中做出。 12自己做事，切須不可迂滯，不可反覆，不可瑣碎；代人做事，極要耐得迂滯，耐得反覆，耐得瑣碎。 13謀人事如己事，而後慮之也審；謀己事如人事，而後見之也明。 14無心者公，無我者明。 15置其身於是非之外，而後可以折是非之中；置其身於利害之外，而後可以觀利害之變。 16在事者，當置身利害之外；建言者，當設身利害之中。 17無事時戒一偷字，有事時戒一亂字。 18將事而能弭，遇事而能救，既事而能挽，此之謂達權，此之謂才；未事而知來，始事而要終，定事而知變，此之謂長慮，此之謂識。 019提得起，放得下，算得到，做得完，看得破，撇得開。 020救已敗之事者，如馭臨崖之馬，休輕策一鞭；圖垂成之功者，如挽上灘之舟，莫少停一棹。 021以真實肝膽待人，事雖未必成功，日後人必見我之肝膽，以詐偽心腸處事，人即一時受惑，日後人必見我之心腸。 022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但恐誠心未至，天下無不可為之事，只怕立志不堅。 023處人不可任己意，要悉人之情，處事不可任己見，要悉事之理。 024見事貴乎理明，處事貴乎心公。 025於天理汲汲者，於人欲必淡；於私事耽耽者，於公務必疏；於虛文熠熠者，於本實必薄。 026君子當事，則小人皆為君子，至此不為君子，真小人也；小人當事，則中人皆為小人，至此不為小人，真君子也。 027居官先厚民風，處事先求大體。 028論人當節取其長，曲諒其短；做事必先審其害，後計其利。 029小人處事，於利合者為利，於利背者為害；君子處事，於義合者為利，於義背者為害。 030只人情世故熟了，甚麼大事做不到？只天理人心合了，甚麼好事做不成？ 031只一事不留心，便有一事不得其理；只一物不留心，便有一物不得其所。 032事到手，且莫急，便要緩緩想；想得時，切莫緩，便要急急行。 033事有機緣，不先不後，剛剛湊巧；命若蹭蹬，走來走去，步步踏空。      陸、接物類 01事屬暖昧，要思回護它，著不得一點攻訐的念頭；人屬寒微，要思矜禮他，著不得一毫傲睨的氣象。 02凡一事而關人終身，縱確見實聞，不可著口；凡一語而傷我長厚，雖閒談酒謔，慎勿形言。 03嚴著此心以拒外誘，須如一團烈火，遇物即燒；寬著此心以待同群，須如一片春陽，無人不暖。 04持己當從無過中求有過，非獨進德，亦且免患；待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非但存厚，亦且解怨。 05事後而議人得失，吹毛索垢，不肯絲毫放寬，試思己當其局，未必能效彼萬一；旁觀而論人短長，抉隱摘微，不留些須餘地，試思己受其毀，未必能安意順承。 06遇事只一味鎮定從容，雖紛若亂絲，終當就緒；待人無半毫矯偽欺詐，縱狡如山鬼，亦自獻誠。 07公生明，誠生明，從容生明。 08人好剛，我以柔勝之；人用術，我以誠感之；人使氣，我以理屈之。 09柔能制剛，遇赤子而賁育失其勇；訥能屈辯，逢喑者而儀秦拙於詞。 10困天下之智者，不在智而在愚；窮天下之辯者，不在辯而在訥；伏天下之勇者；不在勇而在怯。 11以耐事，了天下之多事；以無心，息天下之爭心。 12何以息謗？曰無辯；何以止怨，曰不爭。 13人之謗我也，與其能辯，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與其能防，不如能化。 14是非窩裡，人用口，我用耳；熱鬧場中，人向前，我落後。 15觀世間極惡事，則一眚一慝，儘可優容；念古來極冤人，則一毀一辱，何須計較。 16彼之理是，我之理非，我讓之；彼之理非，我之理是，我容之。 17能容小人，是大人；能培薄德，是厚德。 18我不識何等為君子，但看每事肯喫虧的便是；我不識何等為小人，但看每事好便宜的便是。 19律身惟廉為宜，處世以退為尚。 20以仁義存心，以勤儉作家，以忍讓接物。 21徑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處，減三分讓人嗜。 22任難任之事，要有力而無氣；處難處之人，要有知而無言。 23窮寇不可追也，遁辭不可攻也，貧民不可威也。 24禍莫大於不讎人，而有讎人之辭色，恥莫大於不恩人，而作恩人之狀態。 25恩怕先益後損，威怕先鬆後緊。 26善用威者不輕怒，善用恩者不妄施。 27寬厚者，毋使人有所恃；精明者，不使人有所容。 28事有知其當變而不得不因者，善救之而已矣；人有知其當退而不得不用者，善馭之而已矣。 29輕信輕發，聽言之大戒也；愈激愈厲，責善之大戒也。 30處事須留餘地，責善切戒盡言。 31施在我有餘之惠，則可以廣德；留在人不盡之情，則可以全交。 32古人愛人之意多，故人易於改過，而視我也常親，我之教益易行；今人惡人之意多，故人甘於自棄，而視我也常仇，我之言必不入。 33喜聞人過，不若喜聞己過；樂道己善，何如樂道人善。 34聽其言必觀其行，是取人之道；師其言不問其行，是取善之方。 35論人之非，當原其心，不可徒泥其跡；取人之善，當據其跡，不必深究其心。 36小人亦有好處，不可惡其人，並沒其是；君子亦有過差，不可好其人，並飾其非。 37小人固當遠然，斷不可顯為仇敵；君子固當親然，亦不可曲為附和。 38待小人宜寬，防小人宜嚴。 39聞惡不可遽怒，恐為讒人洩忿，聞善不可就親，恐引奸人進身。 40先去私心，而後可以治公事；先平己見，而後可以聽人言。 41修己以清心為要，涉世以慎言為先， 42惡莫大於縱己之欲，禍莫大於言人之非。 43人生惟酒色機關，須百鍊此身成鐵漢；世上有是非門戶，要三緘其口學金人。 44工於論人者，察己常闊疏；狃於訐直者，發言多弊病。 45人情每見一人，始以為可親，久而厭生，又以為可惡，非明於理而復體之以情，未有不割席者；人情每處一境，始以為甚樂，久而厭生，又以為甚苦，非平其心而復濟之以養，未有不思遷者。 46觀富貴人，當觀其氣概，如溫厚和平者，則其榮必久，而其後必昌；觀貧賤人，當觀其度量，如寬宏坦蕩者，則其福必臻，而其家必裕。 47寬厚之人，吾師以養量；縝密之人，吾師以練識；慈惠之人，吾師以御下；儉約之人，吾師以居家；明通之人，吾師以生慧；質樸之人，吾師以藏拙；才智之人，吾師以應變；緘默之人，吾師以存神；謙恭善下之人，吾師以親師友；博學強識之人，吾師以廣見聞。 48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 49取人之直，恕其戇；取人之樸，恕其愚；取人之介，恕其隘；取人之敬，恕其疏；取人之辯，恕其肆；取人之信，恕其拘。 50遇剛鯁人，須耐他戾氣；遇俊逸人，須耐他妄氣；遇樸厚人，須耐他滯氣；遇佻達人，須耐他浮氣。 51人褊急，我受之以寬宏；人險仄，我待之以坦蕩。 52奸人詐而好名，他行事有確似君子處；迂人執而不化，其決裂有甚於小人時。 53持身不可太皎潔，一切污辱垢穢，要茹納得；處世不可太分明，一切賢愚好醜，要包容得。 54宇宙之大，何物不有。使擇物而取之，安得別立宇宙，置此所舍之物？人心之廣，何人不容。使擇人而好之，安有別個人心，復容所惡之人？ 55德盛者，其心和平，見人皆可取，故口中所許可者多；德薄者，其心刻傲，見人皆可憎，故目中所鄙棄者眾。 56律己宜帶秋氣，處世須帶春風。 57善處身者，必善處世；不善處世，賊身者也。善處世者，必嚴修身；不嚴修身，媚世者也。 58愛人而人不愛，敬人而人不敬，君子必自反也；愛人而人即愛，敬人而人即敬，君子益加謹焉。 59人若近賢良，譬如紙一張，以紙包蘭麝，因香而得香︰人若近邪友，譬如一枝柳，以柳貫魚鱉，因臭而得臭。 60人未己知，不可急求其知；人未己合，不可急與之合。 61落落者難合，一合便不可離；欣欣者易親，乍親忽然成怨。 62能媚我者，必能害我，宜加意防之︰肯規予者，必肯助予，宜傾心聽之。 63出一個大傷元氣進士，不如出一個能積陰德平民；交一個讀破萬卷邪士，不如交一個不識一字端人。 64無事時，埋藏著許多小人；多事時，識破了許多君子。 65一種人難悅亦難事，只是度量褊狹，不失為君子；一種人易事亦易悅，這是貪污軟弱，不免為小人。 66大惡多從柔處伏，須防綿裡之針；深讎常自愛中來，宜防刀頭之蜜。 67惠我者小恩，攜我為善者大恩；害我者小讎，引我為不善者大讎。 68毋受小人私恩，受則恩不可酬；毋犯士夫公怒，犯則怒不可救。 69喜時說盡知心，到失歡須防發洩；惱時說盡傷心，恐再好自覺羞慚。 70盛喜中勿許人物，盛怒中勿答人書。 71頑石之中，良玉隱焉；寒灰之中，星火寓焉。 72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 73對癡人莫說夢話，防所誤也；見短人莫說矮話，避所忌也。 74面諛之詞，有識者未必悅心；背後之議，受憾者常若刻骨。 75攻人之惡毋太嚴，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過高，當使其可從。 76互鄉童子則進之，開其善也；闕黨童子則抑之，勉其學也。 77不可無不可一世之識；不可有不可一人之心。 78事有急之不白者，緩之或自明，毋急躁以速其戾；人有操之不從者，縱之或自化，毋苛刻以益其頑。 79遇矜才者，毋以才相矜，但以愚敵其才，便可壓倒；遇炫奇者，毋以奇相炫，但以常敵其奇，便可破除。 80直道事人，虛衷御物。 81豈能盡如人意，但求不愧我心。 82不近人情，舉足盡是危機。不體物情，一生俱成夢境。 83己性不可任，當用逆法制之，其道在一忍字；人性不可拂，當用順法調之，其道在一恕字。 84仇莫深於不體人之私，而又苦之；禍莫大於不諱人之短，而又訐之。 85辱人以不堪，必反辱；傷人以已甚，必反傷。 86處富貴之時，要知貧賤的痛癢，值少壯之日，須念衰老的辛酸。入安樂之場，當體患難人景況；居旁觀之地，要諒局內人苦心。 87臨事須替別人想，論人先將自己想。 88欲勝人者先自勝；欲論人者先自論；欲知人者先自知。 89待人三自反，處世兩如何。 90待富貴人，不難有禮，而難有體；待貧賤人，不難有恩，而難有禮。 91對愁人勿樂，對哭人勿笑，對失意人勿矜。 92見人背語，勿傾耳竊聽；入人之室，勿側目旁觀；到人案頭，勿信手亂翻。 93不蹈無人之室，不入有事之門，不處藏物之所。 94俗語近於市，纖語近於娼，諢語近於優。 95聞君子議論，如啜苦茗，森嚴之後，甘芳溢頰；聞小人諂笑，如嚼糖霜，爽美之後，寒沍凝胸。 96凡為外所勝者，皆內不足；凡為邪所奪者，皆正不足。 97存乎天者，於我無與也，窮通得喪，吾聽之而已；存乎我者，於人無與也，毀譽是非，吾置之而已。 98小人樂聞君子之過，君子恥聞小人之惡。 99慕人善者，勿問其所以善；恐擬議之念生，而效法之念微矣；濟人窮者，勿問其所以窮；恐憎惡之心生，而惻隱之心泯矣。 100時窮勢蹙之人，當原其初心；功成名立之士，當觀其末路。 101蹤多歷亂，定有必不得已之私；言到支離，纔是無可奈何之處。 102惠不在大，在乎當厄；怨不在多，在乎傷心。 103毋以小嫌疏至戚，毋以新怨忘舊恩。 104兩惠無不釋之怨，兩求無不合之交，兩怒無不成之禍。 105古之名望相近，則相得；今之名望相近，則相妒。     柒、齊家類 01勤儉，治家之本，和順，齊家之本，謹慎，保家之本，詩書，起家之本，積善，傳家之本。 02天下無不是底父母，世間最難得者兄弟。 03以父母之心為心，天下無不友之兄弟；以祖宗之心為心，天下無不和之族人；以天地之心為心，天下不無愛之民物。 04人君以天地之心為心，人子以父母之心為心，天下無不一之心矣；臣工以國家之事為事，奴僕以家主之事為事，天下無不一之事矣。 05孝莫辭勞，轉眼便為人父母；善因望報，回頭但看爾兒孫。 06子之孝，不如率婦以為孝，婦能養親者也。公姑得一孝婦，勝如得一孝子，婦之孝，不如導孫以為孝，孫能娛親者也。祖父得一孝孫，又增一輩孝子。 07父母所欲為者，我繼述之，父母所重念者，我親厚之。 08婚而論財，究也夫婦之道喪；葬而求福，究也父子之恩絕。 09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是也；君子有百世之養，邱墓是也。 10兄弟一塊肉，婦人是刀錐；兄弟一釜羹，婦人是鹽梅。 11兄弟和，其中自樂；子孫賢，此外何求。 12心術不可得罪於天地，言行要留好樣與兒孫。 13現在之福，積自祖宗者，不可不惜；將來之福，貽於子孫者，不可不培。現在之福如點燈，隨點則隨竭；將來之福如添油，愈添則愈明。 14問祖宗之澤，吾享者是，當念積累之難，問子孫之福，吾貽者是，要思傾覆之易。 15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吾謂昨日以前，爾父爾祖，皆前世也；要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吾謂今日以後，爾子爾孫，皆後世也。 16祖宗富貴，自詩書中來，子孫享富貴，則棄詩書矣；祖宗家業，自勤儉中來，子孫享家業，則忘勤儉矣。 17近處不能感動，未有能及遠者；小處不能調理，未有能治大者；親者不能聯屬，未有能格疏者。一家生理不能全備，未能有安養百姓者；一家子弟不率規矩，未有能教誨他人者。 18至樂無如讀書，至要莫如教子。 19子弟有才，制其愛毋弛其誨，故不以驕敗；子弟不肖，嚴其誨毋薄其愛，故不以怨離。 20雨澤過潤，萬物之災也；恩寵過禮，臣妾之災也；情愛過義，子孫之災也。 21安詳恭敬，是教小兒第一法；公正嚴明，是做家長第一法。 22人一心先無主宰，如何整理得一身正當？人一身先無規矩，如何調劑得一家肅穆？ 23融得性情上偏私，便是大學問；消得家庭中嫌隙，便是大經綸。 24遇朋友交遊之失，宜剴切，不宜游移；處家庭骨肉之變，宜委曲，不宜激烈。 25未有和氣萃焉，而家不吉昌者；未有戾氣結焉，而家不衰敗者。 26閨門之內，不出戲言，則刑于之化行矣；房幄之中，不聞戲笑，則相敬之風著矣。 27人之於嫡室也，宜防其蔽子之過；人之於繼室也，宜防其誣子之過。 28僕雖能，不可使與內事；妻雖賢，不可使與外事。 29奴僕得罪於我者尚可恕，得罪於人者不可恕；子孫得罪於人者尚可恕，得罪於天者不可恕。 30奴之不祥，莫大於傳主人之謗語；主之不祥，莫大於行僕婢之譖語。 31治家嚴，家乃和，居鄉恕，鄉乃睦。 32治家忌寬，而尤忌嚴；居家忌奢，而尤忌嗇。 33無正經人交接，其人必是奸邪；無窮親友往來，其家必然勢利。 34日光照天，群物皆作，人靈於物，寐而不覺，是謂天起人不起，必為天神所譴。如君上臨朝，臣下高臥失誤，不免罰責。夜漏三更，群物皆息，人靈於物，煙酒沉溺，是謂地眠人不眠，必為地祗所訶。如家主欲睡，僕婢喧鬧不休，定遭鞭笞。 35樓下不宜供神，慮樓上之穢褻，屋後必須開戶，防屋前之火災。        捌、從政類 01眼前百姓即兒孫，莫謂百姓可欺，且留下兒孫地步；堂上一官稱父母，漫道一官好做，須盡些父母恩情。 02善體黎庶情，此謂民之父母；廣行陰騭事，以能保我子孫。 03封贈父祖，易得也；無使人唾罵父祖，難得也。恩蔭子孫，易得也，無使我毒害子孫，難得也。 04潔己方能不失己，愛民所重在親民。 05朝廷立法不可不嚴，有司行法不可不恕。 06嚴以馭役，而寬以恤民，極於揚善，而勇於去奸，緩於催科，而勤於撫字。 07催科不擾，催科中撫字，刑罰不差，刑罰中教化。 08刑罰當寬處即寬，草木皆上天生命，財用可省時便省，絲毫皆下民脂膏。 09居家為婦女們愛憐，朋友必多怒色；做官為左右人歡喜，百姓定有怨聲。 10官不必尊顯，期於無負君親，道不必博施，要在有裨民物。 11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 12天非私富一人，託以眾貧者之命；天非私貴一人，託以眾賤者之身。 13在世一日，要做一日好人；為官一日，要行一日好事。 14貧賤人櫛風沐雨，萬苦千辛，自家血汗，自家消受，天之鑒察猶恕；富貴人衣稅食租，擔爵受祿，萬民血汗，一人消受，天之督責更嚴。 15平日誠以治民，而民信之，則凡有事於民，無不應矣；平日誠以事天，而天信之，則凡有禱於天，無不應矣。 16平民肯種德施惠，便是無位底卿相；士夫徒貪權希寵，竟成有爵底乞兒。 17無功而食，雀鼠是已，肆害而食，虎狼是已。 18毋矜清而傲濁，毋慎大而忽小，毋勤始而怠終。 19勤能補拙，儉以養廉。 20居官廉，人以為百姓受福，予以為鍚福於子孫者不淺也。曾見有約己裕民者，後代不昌大耶？居官濁，人以為百姓受害，予以為貽害於子孫者不淺也。曾見有瘠眾肥家者，歷世得久長耶？ 21以林皋安樂懶散心做官，未有不荒怠者；以在家治生營產心做官，未有不貪鄙者。 22念念用之民生，則為吉士；念念用之套數，則為俗吏；念念用之身家，則為賊臣。 23古之從仕者養人，今之從仕者養己。 24古之居官也，在下民身上做工夫；今之居官也，在上官眼底做工夫。 25在家者不知有官，方能守分，在官者不知有家，方能盡分。 26君子當官任職，不計難易，而志在濟人，故動輒成功；小人苟祿營私，只任便安，而意在利己，故動多敗事。 27職業是當然底，每日做他不盡，莫要認作假；權勢是偶然底，有日還他主者，莫要認作真。 28一切人為惡，猶可言也，惟讀書人不可為惡；讀書人為惡，更無教化之人矣；一切人犯法，猶可言也，惟做官人不可犯法；做官人犯法，更無禁治之人矣。 29士大夫濟人利物，宜居其實，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則德損；士大夫憂國為民，當有其心，不當有其語，有其語則毀來。 30以處女之自愛者愛身，以嚴父之教子者教士。 31執法如山，守身如玉，愛民如子，去蠹如讎。 32陷一無辜，與操刀殺人者何別？釋一大憝，與縱虎傷人者無殊！ 33針芒剌手，茨棘傷足，舉體痛楚，刑慘百倍於此，可以喜怒施之乎？虎豹在前，坑阱在後，百般呼號，獄犴何異於此，可使無辜坐之乎？ 34官雖至尊，決不可以人之生命，佐己之喜怒；官雖至卑，決不可以己之名節，佐人之喜怒。 35聽斷之官，成心必不可有；任事之官，成算必不可無。 36無關緊要之票，概不標判，則吏胥無權；不相交涉之人，概不往來，則關防自密。 37無辜牽累難堪，非緊要，祗須兩造對質，保全多少身家；疑案轉移甚大，無確據，便當末減從寬，休養幾人性命。 38呆子之患，深於浪子，以其終無轉智；昏官之害，甚於貪官，以其狼籍及人。 39官肯著意一分，民受十分之惠；上能喫苦一點，民沾萬點之恩。 40禮繁則難行，卒成廢閣之書；法繁則易犯，更其滅裂之禍。 41善啟迪人心者，當因其所明而漸通之，毋強開其所閉；善移易風俗者，當因其所易而漸反之，毋強矯其所難。 42非甚不便於民，且莫妄更，非大有益於民，則莫輕舉。 43情有可通，舊有者不必過裁抑，免生寡恩之怨；事在得已，舊無者不必妄增設，免開多事之門。 44為前人者，無干譽矯情，立一切不可常之法，以難後人，為後人者，無矜能露跡，為一朝即改革之政，以暴前人。 45事在當因，不為後人開無故之端；事在當革，毋使後人長不救之禍。 46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者謀之；利在一時勿謀也，利在萬世者謀之。 47莫為嬰兒之態，而有大人之器；莫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莫為終身之計，而有後世之慮。 48用三代以前見識，而不失之迂，就三代以後家數，而不鄰於俗。 49大智興邦，不過集眾思，大愚誤國，只為好自用。 50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 51安民者何？無求於民，則民安矣；察吏者何？無求於吏，則吏察矣。 52不可假公法以報私仇，不可假公法以報私德。 53天德只是個無我，王道只是個愛人。 54惟有主，則天地萬物，自我而立；必無私，斯上下四旁，咸得其平。 55治道之要在知人，君德之要在體仁，御臣之要在推誠，用人之要在擇言，理財之要在經制；足用之要在薄斂，除寇之要在安民。 56未用兵時，全要虛心用人；既用兵時，全要實心活人。 57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故夷齊非湯武，明臣道也；不然，則亂臣接踵而難為君。天下不可一日無民，故孔孟是湯武，明君道也；不然，則暴君接踵而難為民。 58廟堂之上，以養正氣為先；海宇之內，以養元氣為本。 59人身之所重者元氣，國家之所重者人才。         玖、惠吉類 01 聖人斂福，君子考祥。 002作德日休，為善最樂。 003開卷有益，作善降祥。 004崇德效山，藏器學海。 005群居守口，獨坐防心。 006知足常樂，能忍自安。 007窮達有命，吉凶見人。 008以鏡自照見形容，以心自照見吉凶。 009善為至寶，一生用之不盡；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餘。 010世事讓三分，天空地闊；心田培一點，子種孫收。 012要好兒孫，須方寸中放寬一步；欲成家業，宜凡事上吃虧三分。 013留福與兒孫，豈必盡黃金白鏹；積德為產業，由來皆美宅良田。 014存一點天理心，不必責效於後，子孫賴之，說幾句陰騭語，縱未盡施於人，鬼神鑒之。 015非讀書，不能入聖賢之域，非積德，不能生聰慧之兒。 016多積陰德，諸福自至，是取決於天；盡力農事，加倍收成，是取決於地；善教子孫，後嗣昌大，是取決於人。 017事事培元氣，其人必壽；念念存本心，其後必昌。 018勿為一念可欺也，須知有天地鬼神之鑒察；勿謂一言可輕也，須知有言後左右之竊聽；勿謂一言可輕也，須知有言後左右之竊聽；勿謂一事可忽也，須知有身家性命之關係；勿謂一時可逞也，須知有子孫禍福報應。 019人心一念之邪，而鬼在其中焉，因而欺侮之，播弄之，晝見於形像，夜見於夢魂，必釀其禍而後已。故邪心即是鬼，鬼與鬼相應，又何怪乎？人心一念之正，而神在其中焉，因而鑒察之，呵護之，上至於父母，下至於兒孫，必致其福而後已。故正心即是神，神與神相親，又何疑乎？ 020終日說善言，不如做了一件；終身行善事，須防錯了一件。 021物力艱難，要知吃飯穿衣，談何容易！光陰迅速，即使讀書行善，能有幾多？ 022隻字必惜，貴之根也；粒米必珍，富之源也；片言必謹，福之基也；微命必護，壽之本也。 023作踐五穀，非有奇禍，必有其窮；愛惜隻字，不但顯榮，亦當延壽。 024茹素，雖佛氏教也；好生，非上天意乎？ 025仁厚刻薄，是修短關；謙抑驕滿，是禍福關；勤儉奢惰，是貧富關；保養縱欲，是人鬼關。 026造物所忌，曰刻曰巧，萬類相感，以誠以忠。 027做人無成心，便帶福氣；做事有結果，亦是壽徵。 028執拗者福輕，而圓通之人其福必厚；急躁者壽夭，而寬宏之士其壽必長。 029﹤謙卦﹥六爻皆吉，恕字終身可行。 030作本色人，說根心話，幹近情事。 031一點慈愛，不但是積德種子，亦是積福根苗。試看那有不慈愛底聖賢？一念容忍，不但是無量德器，亦是無量福田。試看那有不容忍底君子？ 032好惡之良，萌於夜氣，息之於靜也；惻隱之心，發於乍見，感之於動也。 033塑像棲神，盍歸奉親，造院居僧，盍往救貧。 034費千金而結納勢豪，孰若傾半瓢之粟，以濟飢餓；構千楹而招徠賓客，何如茸數椽之屋，以庇孤寒。 035憫濟人窮，雖分文升合，亦是福田，樂與人善，即隻字片語，皆為良藥。 036謀占田園，決生敗子，尊崇師傅，定產賢郎。 037平居寡欲養身，臨大節則達生委命；治家量入為出，幹好事則仗義輕財。 038善用力者就力，善用勢者就勢，善用智者就智，善用財者就財。 039身世多險途，急須尋求安宅；光陰同過客，切莫汩沒主翁。 040莫忘祖父積陰功，須知文字無權，全憑陰騭，最怕生平壞心術，畢竟主司有眼，如見心田。 041天下第一種可敬人，忠臣孝子，天下第一種可憐人，寡婦孤兒。 042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命。 043形若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聲若平，不求響之和，而響自和；德若崇，不求名之遠，而名自遠。 044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隱行者，必有顯名。 045施必有報者，天地之定理，仁人述之以勸人；施不望報者，聖賢之盛心，君子存之以濟世。 046面前的理路要放得寬，使人無不平之嘆，身後的惠澤要流得遠，令人有不匱之思。 047不可不存時時可死之心，不可不行步步求生之事。 048作惡事，須防鬼神知；幹好事，莫怕旁人笑。 049吾本薄福人，宜行惜福事；吾本薄德人，宜行積德事。 050薄福者必刻薄，刻薄則福愈薄矣；厚福者必寬厚，寬厚則福益厚矣。 051有工夫讀書謂之福，有力量濟人謂之福，有著述行世謂之福，有聰明渾厚姿質謂之福，無是非到耳謂之福，無疾病纏身謂之福，無塵俗攖心謂之福，無兵凶荒歉之歲謂之福。 052從熱鬧場中，出幾句清冷言語，便掃除無限殺機；向寒微路上，用一點赤熱心腸，自培植許多生意。 053入瑤樹瓊林中皆寶，有謙德仁心者為祥。 054談經濟外，寧談藝術，可以給用；談日用外，寧談山水，可以息機；談心性外，寧談因果，可以勸善。 055藝花可以邀蝶，疊石可以邀雲，栽松可以邀風，植柳可以邀蟬，貯水可以邀萍，築臺可以邀月，種蕉可以邀雨，藏書可以邀友，積德可以邀天。 056作德日休，是謂福地，居易俟命，是謂洞天。 057心地上無波濤，隨在皆風恬浪靜；性天中有化育，觸處見魚躍鳶飛。 058貧賤憂戚，是我分內事，當動心忍性，靜以俟之，更行一切善以斡轉之；富貴福澤，是我分外事，當保泰持盈，慎以守之，更造一切福 以凝承之。 059世網那時跳出，先當忍性耐心，自安義命，即網羅中之安樂窩也；塵務不易盡捐，惟不起爐作灶，自取糾纏，即火坑中之清涼散也。 060熱不可除，而熱惱可除，秋在清涼臺上；窮不可遣，而窮愁可遣，春生安樂窩中。 061富貴貧賤，總難稱意，知足即為稱意；山水花竹，無恒主人，得閒便是主人。 062要足何時足，知足便足；求閒不得閒，偷閒即閒。 063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 064急行緩行，前程總有許多路；逆取順取，命中只有這般財。 065理欲交爭，肺腑成為吳越；物我一體，參商終是兄弟。 066以積貨財之心積學問，以求功名之心求道德，以愛妻子之心愛父母，以保爵位之心保國家。 067移作無益之費以作有益，則事舉；移樂宴樂之時以樂講習，則智長；移信異端之意以信聖賢，則道明；移好財色之心以好仁義，則德立；移計利害之私以計是非，則義精；移養小人之祿以養君子，則國治；移禦私敵之勇以禦公侮，則兵足；移保身家之念以保百姓，則民安。 068做大官底，是一樣家數；做好人底，是一樣家數。 069潛居儘可以為善，何必顯宦？躬行孝弟，志在聖賢，纂輯先哲格言，刊刻廣布，行見化行一時，澤流後世，事業之不朽，蔑以加焉，貧賤儘可以積福，何必富貴？存平等心，行方便事，效法前人懿行，訓俗型方，自然誼敦宗族，德被鄉鄰，利濟之無窮，孰大於是。 070一時勸人以言，百世勸人以書。 071靜以修身，儉以養德，入則篤行，出則友賢。 072讀書者不賤，守田者不飢，積德者不傾，擇交者不敗。 73明鏡止水以澄心，泰山喬嶽以立身，青天白日以應事，霽月光風以待人。 074省費醫貧，彈琴醫躁，獨臥醫淫，隨緣醫愁，讀書醫俗。 075以鮮花視美色，則孽障自消；以流水聽絃歌，則性靈何害。 076養德宜操琴，煉智宜彈棋，遣情宜賦詩，輔氣宜酌酒，解事宜讀史，得意宜臨書，靜坐宜焚香，醒睡宜嚼茗，體物宜展 畫，適境宜按歌，閱候宜灌花，保形宜課藥，隱心宜調鶴，孤況宜聞蛩，涉趣宜觀魚，忘機宜餵雀，幽尋宜藉草，淡味宜掬泉，逸興宜投壺，結想宜欹枕，息緣宜閉 戶，探景宜攜囊，爽致宜臨風，秋懷宜佇月，倦遊宜聽雨，元悟宜對雪，辟寒宜映日，空累宜看雲，談道宜訪友，福後宜積德。         拾、悖凶類 001富貴家不肯從寬，必遭橫禍；聰明人不肯學厚，必殀天年。 002倚勢欺人，勢盡而為人欺；恃財侮人，財散而受人侮。 003暗裡算人者，算的是自家兒孫；空中造謗者，造的是本身罪孽。 004飽肥甘，衣輕煖，不知節者損福；廣積聚，驕富貴，不知止者殺身。 005文藝自多，浮薄之心也；富貴自雄，卑陋之見也。 006位尊身危，財多命殆。 007機者，禍福所由伏，人生於機，即死於機也；巧者，鬼神所最忌，人有大巧， 必有大拙也。 008出薄言，做薄事，存薄心，種種皆薄，未免災及其身；設陰謀，積陰私，傷 陰騭，事事皆陰，自然殃流後代。 009積德於人所不知，是謂陰德，陰德之報，較陽德倍多，造惡於人所不知，是 謂陰惡，陰惡之報，較陽惡加慘。 010家運有盛衰，久暫雖殊，消長循環如晝夜；人謀分巧拙，智愚各別，鬼神彰 癉最嚴明。 011天堂無則已，有則君子登；地獄無則已，有則小人入。 012為惡畏人知，惡中尚有轉念；為善欲人知，善處即是惡根。 013謂鬼神之無知，不應祈福；謂鬼神之有知，不當為非。 014勢可為惡而不為，即是善；力可行善而不行，即是惡。 015於福作罪，其罪非輕；於苦作福，其福最大。 016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消，日有 所損。 017使為善而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子孫羞之，宗族鄉黨賤惡之，如此而不為善， 可也；為善則父母愛之，兄弟悅之，子孫榮之，宗族鄉黨敬信之，何苦而不 為善？使為惡而父母愛之，兄弟悅之，子孫榮之，宗族鄉黨敬信之，如此而 為惡，可也；為惡則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子孫羞之，宗族黨鄉賤惡之，何 苦而必為惡？ 018為善之人，非獨其宗族親戚愛之，朋友鄉黨敬之，雖鬼神亦陰相之，為惡之 人，非獨其宗族親戚叛之，朋友鄉黨怨之，雖鬼神亦陰殛之。 019為一善而此心快愜，不必自言，而鄉黨稱譽之，君子敬禮之，鬼神福祚之， 身後傳誦之；為一惡而此心愧怍，雖欲掩護，而鄉黨傳笑之，王法刑辱之， 鬼神災禍之，身後指說之。 020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無用之人，苟存心於利己，於人 必有所害。 021膏粱積於家，而剝削人之糠覈，終必自盲其膏粱；文繡充於室，而攘取人之 敝裘，終必自喪其文繡。 022天下無窮大好事，皆由於輕利之一念，利一輕，則事事悉屬天理，為聖為賢， 從此進基，天下無窮不肖事，皆由於重利之一念，利一重，則念念皆違人心， 為盜為蹠，從此直入。 023清欲人知，人情之常，今吾見有貪欲人知者矣。朵其頤，垂其涎，惟恐人誤 視為靈龜，而不飽其欲也。善不自伐，盛德之事，今吾見有自伐其惡者矣。 張其牙，露其爪，惟恐人不識為猛虎，而不畏其威也。 024人以奢為有福，以殺為有祿，以淫為有緣，以詐為有謀，以貪為有為，以吝 為有守，以爭為有氣，以瞋為有威，以賭為有技，以訟為有才。 25謀館如鼠，得館如虎，鄙主人而薄弟子者，塾師之無恥也；賣藥如仙，用藥如顛，賊人命而諉天數者，醫師之無恥也；覓地如瞽，談地如舞，矜異傳而謗同道者，地師之無恥也。 026不可信之師，勿以私情薦之，使人託以子弟；不可信之醫，勿以私情薦之，使人託以生命；不可信之堪輿，勿以私情薦之，使人託以先骸；不可信之女 子，勿以私情媒之，使人託以宗嗣。 027肆傲者納侮，誨過者長惡，貪利者害己，縱欲者戕生。 028魚吞餌，蛾撲火，未得而先喪其身；猩醉醴，蚊飽血，已得而隨亡其軀；鶿 食魚，蜂釀蜜，雖得而不享其利。 029慾不除，似蛾撲燈，焚身乃止；貪不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030明星朗月，何處不可翱翔？而飛蛾獨趨燈焰；嘉卉清泉，何物不可飲啄？而 蠅蚋爭嗜腥羶。 031飛蛾死於明火，故有奇智者，必有奇殃；游魚死於芳綸，故有酷嗜者，必有 酷毒。 032慨夏畦之勞勞，秋毫無補；憫冬烘之貿貿，春夢方回。 033吉人無論處世平和，即夢寐神魂，無非生意；；凶人不但作事乖戾，即聲音 笑貌，渾是殺機。 034仁人心地寬舒，事事有寬舒氣象，故福集而慶長，鄙夫胸懷苛刻，事事以苛 刻為能，故祿薄而澤短。 035充一個公己公人心，便是吳越一家；任一個自私自利心，便是父子仇讎。 036理以心為用，心死於欲則理滅，如根株斬而本亦敗壞；心以理為本，理被欲 蔽則心亡，如水泉竭而河亦乾枯。 037魚與水相合，不可離也，離水則魚槁矣；形與氣相合，不可離也，離氣則形 壞矣；心與理相合，不可離也，離理則心死矣。 038天理是清虛之物，清虛則靈，靈則活；人欲是渣滓之物，渣滓則蠢，蠢則死。 039毋以嗜欲殺身，毋以貨財殺子孫，毋以政事殺百姓，毋以學術殺天下後世。 040毋執去來之勢而為權，毋固得喪之位而為寵，毋恃聚散之財而為利，毋認離 合之形而為我。 041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損；討了人事的便宜，必吃天道的虧。 042精工言語，於行事毫不相干；照管皮毛，與性靈有何關涉。 043荊棘滿野，而望收嘉禾者愚；私念滿胸，而欲求福應者悖。 044莊敬非但日強也，凝心靜氣，覺分陰寸晷，倍自舒長；安肆非但日愉也，意 縱神馳，雖累月經年，亦形迅駛。 045自家過惡自家省，待禍敗時，省已遲矣；自家病痛自家醫，待死亡時，醫已 晚矣。 046多事為讀書第一病，多欲為養生第一病，多言為涉世第一病，多智為立心第 一病，多費為作家第一病。 047今之用人，只怕無去處，不知其病根在來處，今之理財，只怕無來處，不知 其病根在去處。 048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志；賤不足惡，可惡是賤而無能；老不足歎，可歎 是老而無成；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無補。 049事到全美處，怨我者難開指摘之端；行到至污處，愛我者莫施掩護之法。 050衣垢不湔，器缺不補，對人猶有慚色；行垢不湔，德缺不補，對天豈無愧心？ 051供人欣賞，儕風月於煙花，是曰褻天；逞我機鋒，借詩書以戲謔，是名侮聖。 052罪莫大於褻天，惡莫大於無恥，過莫大於多言。 053言語之惡，莫大於造誣，行事之惡，莫大於苛刻；心術之惡，莫大於深險。 054談人之善，澤於膏沐；暴人之惡，病於戈矛。 055當厄之施，甘於時雨；傷心之語，毒於陰冰。 056陰巖積雨之險奇，可以想為文境，不可設為心境；華林映日之綺麗，可以假 為文情，不可依為世情。 057巢父洗耳以鳴高，予以為耳其竇也，其言已入於心矣，當剖心而澣之，陳仲 出哇以示潔，予以為哇其滓也，其味已入於腸矣，當刲腸而滌之。 058詆緇黃之背本宗，或衿帶壞聖賢名教；詈青紫之忘故友，乃衡茅傷骨肉天倫。 059炎涼之態，富貴其於貧賤；嫉妒之心，骨肉甚於外人。 060兄弟爭財，父遺不盡不止；妻妾爭寵，夫命不死不休。 061受連城而代死，貪者不為，然死利者何須連城？攜傾國以告殂，淫者不敢， 然死色者何須傾國？ 062烏獲病危，雖童子制梴可撻；王嬙臭腐，惟狐狸鑽穴相窺。 063聖人悲時憫俗，賢人痛世疾俗，眾人混世逐俗，小人敗常亂俗。 064讀書為身上之用，而人以為紙上之用；做官乃造福之地，而人以為享福之地； 壯年正勤學之日，而人以為養安之日；科第本消退之根，而人以為長進之根。 065盛者衰之始，福者禍之基。 066福莫大於無禍，禍莫大於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