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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6日 星期日

父親住院

父親住院後 (57.12.29) 民五十七年十二月二九日,早上下班,九點整理行裝,與母親搭10:20車北上,嘉義換海線快車,抵達峨眉時近午後五點,走到赤柯山,月亮已出來了。抵家時方知父親已於昨天生病送頭份德生醫院。 十二月三十日,上午飯後即到峨眉坐車,轉往頭份德生醫院。很快找到父親的病房,見到父親時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思有即去旅社找思福來。父親睡的是單床病房,附有小床可供侍候的人休息睡覺。 父親咳的很難過,但次數已較少。醫生說父親的年紀大了,應讓他多休息,不可過份操勞。父親的腳掌浮腫,上厠所時我扶著他走,我心極難過,但願父親早日康復。 十二月三十一日,昨夜十點左右百和來看父親。夜裡父親咳了數次,咳時胸部很難過,他肝腫大定很痛苦(這是那天大哥自醫院回來時說的)。夜裡父親起來小便數次。 早上問過醫生,父親的病何曰可愈出院。醫生說,屬心臟疾病諒一週可出院。我告訴思福,若出院時即與父親同南下我處靜養,並和父親討論最好坐觀光號至新營換車。 五十八年元月二日,給思福信,﹁在醫院好好侍候父親,待出院時和父親同來南部﹂。又給大哥信,傾述內心難過,﹁父親醫藥費先等千元寄上,嫂懷孕期間工作盡量免。﹂ 元月三日,接思福信:一、父親病情,醫生化驗結果,肝已慢慢硬化,今每天須注一針特效藥(現金八十元)。二、大哥十二月三十一日因二伯父逝世前往南投中療,元日趕回探望父親,元日二日又再往中療,諒次日可回來。 元月八日,接大哥限時信:﹁望三天內回來,父親的病全靠你調理。母親聽信謠言,望將父親轉往較有名的醫院。﹂讀來信心痛如絞,決定明日返北一趟。 又接思福限時信:﹁父親於五、六兩天未見飲食,近日稍好,七日晚吃碗麵條。腳及腹部腫脹已稍退;醫生說是肝硬化,要打特效藥外又打葡萄糖液。現在父親無法自己起床以及大小便,大小便均在病房內,一切由我服侍。﹂父親得病,心如刀割,但願父親早日解除病苦。 在工場晚飯後特返宿舍告知妻,明日得請假回郷事,秋貴決定攜孩兒等一同返北探視,我又落淚。 元月九日,上午攜妻小北上,到頭份是下午二點多。抵德生醫院時,思福與父親仍在午睡。稍頃,思福扶父親起來服藥,父親何已衰弱至此?無法自行起來,且無法坐著。四弟扶爸靠在床後之牆壁,然後餵藥。並叫思福與妻小回峨眉,讓我服侍他老人家。 晚飯,父親吃了一碗餘麵條。午後六點十五,院長黎醫師來巡視,我問父親病情,答以老人家肝硬化很難,藥物要加強試試看;若飲食及大小便正常,或可漸好。 元月十日,昨晚很想睡時,百和來探病(他現在在頭份某鐵工廠做工)。夜裡父親起來小便四次,每次約100 CC;有兩次尿急弄濕了被子及睡褲。 上午七點半,護士來打針,計三針:一針打血管,二針肌肉注射(每次一針打在屁股上,到處是針孔痕跡)。每次父親都喊痛,好怕打針;醫生來時總是請不要打大針(葡萄糖液,一針要二小時),打大針尿多,常會尿濕被子。我心裡好難過,但無法代他生病。 上午八點四十,醫生來巡視,例行看看腹部腫脹及以探聽器測胸部心臟情形,並問夜裡睡的好否?父親睡的還好,只是每兩小時就要小便一次。 父親瘦多了,行動很是不便,每逢大小便,總是說:﹁怎麼恁艱辛?﹂我沒有話可加安慰,只得說就快好了。 中午煮些飯給父親吃,他說換口味也好。我將飯煮爛些,爸吃不到一碗,還吃點燉得稀爛的排骨湯。上午大哥買的豬心,父親一口也吃不下。飯後蘋果吃不下,可吃半片楊桃。 十二點五十,打特效藥,付現金八十元,這兒的醫藥費每週計算一次,第一週付一千三百元。下午約六點醫生來時,說煮稀飯不要過稀,乾飯可爛些,或吃麵條。豆腐、蛋可吃,橘子不要吃較好。 元月十日,近午大哥和思福來,午飯後思福前往新竹,欲去龜山找思有(四弟請假至十日止,下週要思有到醫院服侍父親)。 元月十一日,昨夜父親仍每二小時左右小便一次,兩次濕了褳子。早餐父親吃稀飯,加排骨湯及番茄蛋湯,又加點麵。這回我又留下一套睡衣褳給父親換。九點,秋貴等和思福來。九點半,只得告辭父親,攜妻小南下。 元月十七日,接思有信:﹁父親已轉到存仁堂醫院,若回來可到這兒,並想放棄工作。﹂ 給思福信:﹁是否與上級陳情一下,再請事假;至於思有想放棄工作,我想非必要。﹂ 元月十八日,接思福信:﹁一、提筆時已滿淚水,心極痛苦,父親未見起色;經診斷仍肝硬化,已七八分。今早與大哥商量結果,決定護送父親到台北宏宗三重外科醫院,若還是不行,再轉三軍總醫院。二、十四日後再請假至二十一日。﹂ 元月二十日,接大哥信:﹁父親已患絶症,十八日送到宏宗醫院,過去對父親不孝…。要再見父親,即日可見,諒不久人世。﹂讀信我的淚已流下,悲乎!我心何忍? 元月二十一日,接思福限時信:﹁經宏宗診斷同係肝病,暫住此,若好轉則續住,不然只得返家中以中藥醫治。我已於明天假滿,今父親近人事不省,請收信時即與嫂前來見父親,並寫信給思優叫他即刻回來。父親數日未進食,只以維他命維持。﹂讀信我痛苦異常,強忍住淚,上午九點先返宿舍告知秋貴,決定下班後夜車北上。 晚飯後,搭善化午後九點車至斗六,換夜快車北上。 元月二十二日,晨六點抵台北,寒風剌骨,下著毛毛雨,彷彿老天爺也在哭泣。即轉往三重市,到醫院時思有服侍,見父親喊了一聲,即與思有泣不成聲。思有說,思福請英嬸過來,可互相照應。早飯送來了,父親只吃了幾湯匙粥湯(已無法吞下飯粒)。爸另外隔約三小時吃一兩匙牛奶。 九時許宏宗等來探視,九點二十護士替父親打葡萄糖液。但護士的針頭在父親的右手不知插了多少次,就是找不到血管;只得叫另外一護士來才完成。父親已瘦得只騰皮包骨,又因長時間睡著,恥骨上方皮擦破一塊,每天要幫他換藥。父親也告訴宏宗,請不要打大針(指葡萄糖液),尿多總是弄濕被子。至十點四十五,還沒打完,父親說不要了,乃叫護士取下。 父親注射葡萄糖液時,思福來電問病況。接完電話,宏宗叫住我,拿一封大哥剛給他的信給我。信中說:﹁若未好轉,決定於二十三日接他回家…。﹂看了信,我哭了,問他是否發現得過遲?他說:肝癌發現得早亦無法醫治,不能手術。只有如此而已,飲食不進,全靠注射葡萄糖液。雖然好多護士在側,我禁不住哭得說不話來,有生以來,這不是最慘重的打擊嗎? 父親神志還好,但不願多說話,蓋已十分虛弱。我一直坐在病床側,父每隔一會兒要我幫他翻身,要輕輕的,捏著肉就喊痛,我心更痛。有時要一小片楊桃含中,咬幾下吐出;有時要喝梨汁(罐頭)。十一時許進牛奶兩小匙。 午後英嬸和定嫂(宏宗之母),下樓來看父親,安慰再三,我忍不住又哭了…。英嬸說:也不要太悲傷,花無百日紅。前幾年你青伯和天送哥(宏宗之父)亦罹患此病,也回天乏術。 晚上思福來了一趟,買二罐朵汁及些楊桃,八時許即返南港營區。父親時而問大哥來了沒?想要回轉家中。告知明天才來。晚上十點多才睡,身體覺得疲乏,但也無法入睡。 出院回家 元月二十三日,未用早餐,父親就問大哥來了沒,問了好多次。九時許,護士幫父親打針,第一針血管注射。護士在父親乾瘦的手腕上插了四五次,找不到血管;後來換了位置,又找了好久才打成,我心萬分難過。然後肌肉注射,在臂上插了五六次,終因無肉改在屁股上,也經過三次才成,父親喊痛,我傷心。已將近十一點。 中飯父親吃了兩匙牛奶,十二點四十五,大哥才和隆叔自北埔找來一部小轎車。即整理行李,收拾妥於下午一點十分啟程回家。隆叔坐司機側,父親坐後排中,大哥在右側,我在左側扶著,讓父親半坐半臥。 今天是自由日,沿途國旗招展,心裡未知是何濨味,只是難受。車到龜山時,父親說肚子餓,只是龜山停車不便,到桃園鎮停下,買了一碗麵,但只吃了一點點。另買了一矸豆漿,沿途口渴可吃。之後改走關西方向,父親一直要休息,停車數次。司機均依路面好壞,盡量開慢,大都在20~40公里左右,父親還是說難過。 父親真命苦,我知平生未曾坐小轎車,而今坐時渾身痛苦,何止度日如年?經竹東、北埔,請司機直駛赤柯山祥叔對門,時間是下午四點。思由哥、石福哥在等候,以米籮坐其內,大哥和思由哥扛回。回到家,剛舖好床,親友紛紛來探視。 元月二十四日,昨夜父親吃一次牛奶,約三匙。夜裡不時要我幫他翻身,睡得並不好。上午十點一刻思優回來,掀起蚊帳就伏在父親胸前痛哭失聲,約莫半小時。十二點,大哥自街上請來理髮師,幫父親理髮,我和大哥扶父親坐在椅子上理髮。理過後,大哥拿二十元給理髮師,不但沒接受,反而拿三十元紅包給大哥。 下午二時西叔來,正好和大哥等同幫父親馇擦身體。然後大哥叫思優到北埔,借相機回來幫父親照幾張相片留念,但父親瘦得好難看又奈何? 早晨很早,鍾榮伯之子阿斗哥送來一罐森永牛奶粉。香姊(和成叔之女)及煥奎嫂(鏡妹姑之女)也來過,各送來竹東朵和蘋果汁罐頭,蘭姊買來一斤肉。思優說文春姊夫交代百元要給父親買東西吃(思優昨天回來時先到三重醫院,因父親已回乃至楊梅文春姊夫家住一晚。) 元月二十五日,早上父親說要吃雞精,我心十分難過,但仍遵命告訴大哥及母親。上午柚姑(住寶山)及信嬸(住頭份)來,與父親談了些話,問他話即答,還很清楚。午後榮姊(柚姑之女,住赤柯山)買來二罐果汁,茶姊(秋貴大姊)托搖琴買來鳳梨罐二罐,香姊又買來二罐梨山大梨。 今天父親頻喊痛,時而呻吟,十分痛苦狀。問何處痛?曰肚子,我心亦痛。﹁幫您擦些薄荷玉好嗎?﹂說:﹁不用,不用。﹂據說肝癌初並不痛,而今喊痛,諒已十分嚴重矣,吾心怎不難過… 中午西叔來時說:﹁你們兄弟要輪流照顧,不要全睡了。﹂他每次來均替父親把脈,都說脈動已不雄壯,吾等無言以對。人生乎!悲傷的事即將來臨矣。生離死別,情何以堪? 晚上思由兄、信雄來訪,王阿華兄亦在座,至八點半,我已疲倦先睡下,至九點他們各自離去。 元月二十六日,上午父親說想要吃豬肝湯,正好思福回來,叫他上街去買,吩咐他若肉店買不到,可到點心店去讓一點。經兩小時,回來仍兩手空空,說只一家有但要整個買,乃作罷。 上午信嬸來探望父親,香姊及搖琴又送來好些果汁罐頭。中午思有返來,此刻五兄弟均在家中,這種景況已是好多年前的事,而今父親就要離我們而去,兄弟都在何用?相對無言。 午後思優決定返花蓮工作地點,他請假五天期滿。大哥說順便採些柑子裝一簍送給宏宗(父親住院五、六天,出院分文未收)。午後三點思有也返桃園工廠工作。 父親整天呻吟喊痛,說﹁怎麼這樣痛?﹂又不願擦薄荷玉,其實擦也無效,因其痛乃體內肝癌發作。好幾次要幫父親把脈,他都說按著好痛,而始終摸不著脈在那兒。 晚上思由兄來訪,爸說﹁木浪樹怎不砍低些?﹂我第一次聽到父親說奇怪的話,或者他在掛念某些事,我說請爸不必掛念那些事。 父親往生 父親昨晚九點多只吃了一湯匙牛奶,夜裡很好睡,未曾喊痛也沒要我幫他翻身。我們沒有想到父親的死神就要降臨,我醒來時想摸他脈膊,但不讓我摸到。 到夜裡十二點半,似乎覺察到父親的呼吸有異(十點多時曾聽到烏鴉在屋後叫三聲,其聲悽然。)聽見父親說:﹁阿優!沒點火怎麼走?﹂過一會兒又重說一次,以為他在說夢話,均大聲答﹁我已點了。﹂不一會兒說﹁阿福!怎會恁難行?﹂我心裡好害怕,渾身發抖起著疙瘩,這時本想叫大哥來,但叫不出來。 我去小便淨手後,回到床上跪坐朝西向佛如來祈求,﹁若吾父將歸去,請迎向西方。﹂禱告畢,聽父親呼吸正常,乃睡下,即覺地震,乃坐起來跪謝佛祖慈悲。 未經一小時醒來,沒聽到父親的呼吸,摸頭部已涼,心知父親已往生。呼叫大哥來,我哭了,大哥也哭了。即叫阿華兄及傳生哥來幫忙替父親更衣。時間是早上二點一刻,母親起來也哭了。 大哥在地上舖了稻草,上舖木板,然後移靈其上,並掛蚊帳。我與大哥不知所措,乃跪在兩側哭泣,母親去煮了一碗飯放父親靈前,並燒香禮拜。 三點,我只得止哭,在油燈下提筆寫二封信:一寄糖廠鄭義松煩請代為請假,一給煥奎哥煩他南下帶秋貴及孩子返來。信件均請傳生哥送到峨眉轉交,並由傳生哥告知西叔及諸親友。 我們一直跪在靈前哭,哭累了又哭。母親說﹁吃這麼多歲,要走也未留下一句話﹂,而後哽咽。天未亮,西叔、祥叔、由哥、石福哥等都來到,上香後分配料理諸事:一、阿齊哥負責打電報給諸弟、舅父、台叔、思木哥、桔姑、思欽哥等;二、政雄去寶山甲水告知添河哥、柚姑等;三、阿斗哥及石福哥等赴頭份取死亡診斷書及買菜、購靈柩等;四、阿由哥去看日子;五、文鐘及定男等挑穀去碾米,先碾二百斤及五十斤糯米。 午後三點四十五分思有回來,跪靈前即痛哭失聲,歷一小時不起。後靈柩回來,與大哥等跪接而大哭…。叫思有燒香也無法站好,西裝也不脫下。人生者何?誰能忍受此悲痛而不哭? 酉時小殮,移靈前大哥燒香,哭著對父親說﹁你的一身病皆好了。﹂又有兩件由宜蘭姊與舅父做的蓋面被要我告訴父親,也哭著向父親說,然後我們跪兩側。七點半思優回來 ,他剛抵花蓮,上午搭飛機到台北而後坐火車回來。 今天桂蘭嫂、阿斗嫂、昭嫂等上午就來幫忙煮飯及料理廚房內一切工作、餵豬、做紅粄等。母親躲在房間哭泣。整天我們跪著感謝來上香的親友,最後幾站不起來。 元月二十八日,昨夜我們兄弟守候在靈柩兩側,輪流睡一下。均或坐或睡在地上舖的稻草上。思有於四點多即與大哥去採收草菇。晨五點許天未亮,我們皆已坐起。 上午柚姑及信嬸來到,姑母哭倒在地(和榮姊),久久方起。十時許秋貴和孩子們回來(她們昨天搭夜快車北上)。回來後她們和大嫂同在一側守靈。 值得一提的是,上午蘭姊拜父親為義父。諒十多年前開始對父親及母親十分敬愛,每次來赤柯山總要帶些東西給我們,很早即有意拜父母親為義父母,母親總覺不好意思。上午是伯母陪同燒香拜告父親的,父得此孝女亦當會歡喜,我們兄弟十分感動。 旁午時分,金覽哥、金城哥和炳鴻(草屯桔姑之三子)來到,他們說叔父等一行將於午後四五點抵達。下午五點思福才回來,他說第一封電報於早上十一點才接到,未知電信局何故失誤(午後齊哥又去打一通)? 申時大殮,時文質哥、阿由哥等均已來到,諸親友俱在,我們兄弟換上孝服(全身白色,手持孝杖。下午五點多,兩位舅父、台叔、阿溪哥、宏春等一行來到,我們兄弟五人均哭著出大門口跪接舅父,舅父即手牽我們起來,﹁不要哭了﹂。 晚餐時親友約七八桌(昨天起每餐均三四桌左右),諸親友如此熱心的拹助辦理喪事,感到諸親友的親情十分可貴,要銘記在心。 晚上七點依風俗做齋(法會)超度,我們兄弟隨拜,樂幾次阿齊哥、金城哥也穿孝服隨拜,直到十二點一劇結束才休息。 我們家沒電燈,但中午起諸親友從阿由哥家接來暫用(按規定要安裝時要三支電線桿左右),夜晚庭院裡燈光如同白晝,解決燈光問題,且十分方便。 元月二十九日,昨夜金城哥同睡在父親靈側,和我們一同守靈,仍輪流睡。還好天一冷,我睡約三小時,五點起來,這時外面下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雨。 晨七點多,道士講二十四孝經,﹁父母如何養育我們,為人子女者要如何孝順雙親等﹂。然後講勸化經,我們都哭著聽經。 早餐後移靈庭院,開始家祭。諸親友燒香祭拜,我們回禮,我一見父親遺像即忍不住痛哭。十點半出殯,經一小時達墳地,阿城哥、西叔等先返,因申時才掩土。大哥和思有攜香籃返,我與思優、思福在守候。與諸弟談及父親生前生活何等勞苦,我等不孝情形,爾後要各自立志,並須互助…說著我們又痛哭起來。午後大哥與思有來到墳地,大哥跪下便哭,大家都哭了。 下午三點多祥叔、隆叔、齊哥、欽哥、孟哥等帶鋤頭、牲儀、糕等來到,秋貴和蘭姊也送火到。申時掩土,並行祭拜,五兄弟無不灑淚而別,對一堆黃土。父親勞碌一生,未曾享受過一天安樂的日子,就此離我們而去,我心何安? 據聞中午來幫忙的親友計開十二桌,伯母、嬸母、各堂嫂、阿斗嫂妯娌等幫忙煮飯菜,十分辛苦,很是感激。 元月三十日,昨夜睡前又感輕後地震。今天在家中整理父親生前信件及諸文件,父親總把各方來信及通知等文件收集在一個他自己做的吊籮中;還有記事簿,對各項收支、幫工情況等詳細記錄。我略得遺傳,過去求學時期及就業初期,每項開支均詳細記錄。 傍晚仍由蘭姊、秋貴送火,今天只要送到半路即可。 元月三十一日,雨天,各奔前程:上午思福與其結拜兄弟劉進嘉同往新竹辦事,隨後思優也冒雨離家,返花蓮工作。 午後和思有向父親遺像燒了香,又哭了,請母親保重,乃且哭且行,走了好一程方止。我們同到父親墓地拜別,雨還是下著,增加悲傷氣氛,此時我等已哽咽,淚如雨下。父親!而今而後您會寂寞嗎?兒等不孝,您不願我們奉養,又奈何? 二月十四日,接思福信:大哥已和獅山元光寺講好,每七誦經,圓七則三天前起誦經,共需約四千元(時,我的月薪二千五佰元),每次誦經八人,兄弟至少一人以上參加。 三月四日,接大哥信:已請元光寺做七誦梁皇寶懺(四七起)並入祿位,約需近萬元。三月十日,接大哥信:父親圓七農正月二十七(三月十五日),二十五起每天全日拜梁皇寶懺(每日約需一千元,安祿位一千五,共約需六千元)。三月十三日,閤家返赤柯山,母親說思優、思福早一天即回來,同住元光寺隨拜。 三月十四日,上午獨自去元光寺,走了一小時又四十分鐘。到元光寺時正好是上供時間,乃與思優、思福跟拜,這時眼淚又掉下來了,並不是跪拜之苦,而是又想起父親一生的辛勞。 午後二點誦梁皇寶懺第六卷,四時起再誦一卷,晚上七點又誦一卷,然後晚課。 三月十五日,上午五點起床,早課。九點,大哥、思有來到,隨後蘭姊、姊夫、秋貴、隆叔、西叔、孟哥等也到了。午後二點多,西叔等先行返家,我們五兄弟留下,三點起梁皇寶懺第十卷,然後晚課普度,至六點十分圓滿。 晚飯後大哥與思有先行返家,因大晚了與三弟、四弟再留宿一夜。今天加入無量壽長期放生會,每月二十元,思福已先行參加。晚上住持性梵法師送我們每人好多佛書,還有一佛像。 母親住院 (67.10.03) 民六十七年十月三日,上午九點多,接高雄思福電話,只說母親生病,想問究竟如何,電話已掛斷,問總機小姐,她說等一下看是否再打來,手邊又沒他的電話,心裡只是納悶,不知如何是好。約十點半,送電報的信差找到課裡來,﹁溫先生趕快辦理請假吧﹂,打開一看,﹁母病危速回﹂五個字。即寫妥請假單,先到國小找到毓杏交代鎖匙,﹁電報要交給媽媽﹂,搭十一半平快車返北。到竹南改搭客運,於珊湖換新竹客運。下午五點四十,葫蘆肚下車,摸黑回到家。 方知母親已送往竹東何醫院,即又摸黑到畚箕窩蘭姊家,裕棱姊夫說:﹁昨天下午五點左右,母吐血,正好台叔母來玩,母親不肯去看醫生。﹂大哥即找姊夫僱車送母上竹東何醫院(本欲送新竹,但據說省立醫院下班後沒有醫生,乃作罷。)姊夫說:﹁上竹東已沒有車班,走到峨眉再找車子吧。﹂ 到峨眉正好煥奎哥在家,請他載我到竹東,騎機車二十分鐘,抵竹東已八點半,大哥已先到。蘭姊在病床邊照顧母親,昨夜亦由她照顧。她說:﹁母胃出血,昨晚又吐血兩次,初不省人事,體弱發燒,曾熱到三九度。今天已退,頭上還放氷袋。﹂ 蘭姊見情況危急,問母親:﹁是否叫阿傳他們回來?﹂母曰:﹁你可知道他們的地址?﹂因此上午細妹到北埔打電話給思福,然後打電報給諸兄弟。 下午思有來過,約六時許返。下午七點多思優全家來到,不一會思福夫婦帶捷盛到。晚上十點大哥載蘭姊返。 母親臉色不太好,略昏迷,無法翻身,不能吃任何東西,見此情況只有悲傷難過。夜裡我們都睡病房內,先由思優看顧母親;約十二點我起來,坐在母親病床邊椅子,瞌睡來時站起來走動,一面念佛,直到天亮。這間病房共有四張病床,其下各有一附床,可拉出供病患家屬休息,本來還有一胃病者同住,後來搬到三樓。 今天在姊夫家時,他告訴我大嫂已於數日前送往花蓮玉里精神病療養院,之前曾到新竹醫院檢查,說腦部神經斷壞一條,同送往玉里者新竹縣有二人。(不知何時開始大嫂變成痴呆,人家說是顛病,終日不言語也不沐浴,終日抱糼兒枯坐。) 現在也無法想那麼多,媽病得不輕,心煩。姊夫說母親病發前一日剛自楊梅思優那兒回來,思優曾帶母親到台大檢查,說肺略腫,肝欠佳,胃腸不好,而且動脈硬化,可以說集諸病於一身。但因無病床,未再徹底檢查醫治,為人子之我等,不孝也甚矣。 十月四日,晨很早大哥與姊夫來,大哥問醫生是否輸血較快復原。大夫說:﹁因吐血甚多,輸血較快好,但令堂肝欠佳,輸血有時會導致肝病;若想要輸血,待會驗血後可輸血五百西西到一千西西。﹂諸弟也說要輸血較快好,我不知如何是好? 九時許打葡萄糖血漿,大哥返。打針時同時驗血(B型),應我等要求,將輸血五百西西,要交現金二千五百元。所以注完血漿後續注生血。醫生說:﹁令堂驗血原有肝病,此生血是好的,若有反應莫說生血有問題。﹂輸血要慢,每分鐘約三十滴,因而五百西西一直要到下午三點才能打完。母親一直不能翻身而喊痛,想先打二百五西西,護士說不行要同時注完。 上午小呆哥來看母親,阿和頭也來過,並塞一千元給母親。 上午十時許貴和舅與一郎來看媽,乃昨天午後台叔母返南投後告訴他們的。中午與思有(他上午來)陪舅父、一郎同去用餐。午後二時送舅父、一郎返。舅父說:你母親好了以後到南部休養較佳,應諾。 送舅父到竹東客運站時,遇見謙泉表哥(鏡妹姑長子),午後表哥來看母親,並帶來兩罐奶粉。晚上思苗(台叔次子)來,他現在竹東中油公司上班。 今天母親通便數次,晚上六點半始進粥汁半碗,尚不可吃稀飯,只可喝湯。晚上略可自己翻身,嬸說翻身時整身痛。 十月五日,早餐母親吃約一碗粥汁。上午福財與順燕(蘭姊長子、三女)來探視。九點醫生來巡視過後,打營養針(葡萄糖加血漿)。九點多,思由哥來,送給媽一些慰問金。十一點左右,細妹(蘭姊長女)來,給母親五百元。 信雄午後三時來,約四點半返。思福隨後自台中帶捷盛等過來,而後留下姿蓉留下照顧母親,思福等返高雄。五點多思有來,母親打葡萄糖加血漿,至七點。晚上宜蘭姊來,她每晚來一次。七點半大哥和孟哥來,稍後返。晚飯後思優回台北開交通車,思有騎機車回苗栗頭屋。 十月六日,晨母親可自行慢慢坐起,六點半服藥,七點半喝稀飯一碗(昨天醫生說可吃煮爛的稀飯)。九點半,阿招嫂與雙妹嫂(鍾家阿泉哥妻)、大哥同來,又吃些稀飯。十點二十,小呆哥與林木源(阿銀姊之二女壻)來看母親。 十點半醫生來,量血壓已一百拾幾,說較有元氣了,要多起來坐一下。十點四十打針,肌肉一支與打血管葡萄糖一支。十二點思優來,下午二點上台北要開遊覽車,往溪頭而後花蓮三天。下午四點思有帶來梅表姊送給母親的三百元。四點打針兩支,肌肉一支與Amiinoplex。 約八點,大哥和蘭姊來,宜蘭姊也來了,約九點半離開。午後母親比上午艱苦,諒受吵未能靜睡之故。金龍和舜清整天在房內跑來跑去,無法靜下來。二十點半進粥汁二匙而已,我心好難過。 午後有寶山姻親(其弟媳婦是阿千哥之女兒,她婆婆日前車禍傷腳骨住對面病房)過來與母親談天。 十月七日,七點半進一碗粥汁,十點半醫生說肚脹乃肝病所致,就要開始醫治。醫生問母親那裡艱苦,母親說肚子還是緊緊的),量血壓120,血壓是够的。 十點四十至十二點四十五,打AMINOPLEX,並再繳保證金三千元(累計九千元)。十一點去郵局寫信煩何兄續假,十三點進一碗稀飯,午後一點四十服治肚脹藥。近四點醫生來,說可以吃菜葉沾豆油,豆腐亦可,海帶煮爛可試吃,稀飯可約一碗多,麵筋亦可。四點半,打葡萄糖液;時思有帶小萍來,五點一刻返苗栗(其岳母託五百元給母親)。 十月八日,晨四點半就肚子餓睡不著,即叫順嬌煮粥,五點半進稀飯一碗。七點半大哥來,而後英嬸與其幼女月枝來,與母談笑甚歡。月枝說:待伯母好後同去我去過的地方玩,母曰我才跟你去玩。 約九點半齊哥和桂蘭嫂來,並與母親聊天,十點半齊哥夫婦告辭。此刻醫生來,問可以吃何種水果,曰蘋果、水梨等尚不可吃,文旦可吃其汁。十點五十,注射AMINOPLEX。十一點多,蘭姊與其女細妹、外孫女來,逗留一小時。約十二點半,小呆嫂來,與母聊天約一小時。 午後四點吃一碗稀飯和些豆腐,之後大夫來,母親說想沐浴,又說很想吃青,問醫生如何?可吃些菜葉,至於沐浴可先慢慢練習走路,可由家人扶著走看看,若可以走可在二樓洗澡。 四點半,與順嬌扶母親起來走,練走四五步,坐在副床時因較低頓了一下,即沒再走。母親吃些菜葉,媽說吃東西要假牙才行,即將數日前放在杯中之假牙裝上,吃數片菜葉。扶母親走回病床。 四點半注射肌一支及葡萄糖液,五點正打針時母復吐血,只一點點,諒剛才起來練走時忽然坐下來震動一下,胃又受創。急告知醫生加止血劑,五點半又吐約半杯,我心傷痛。 下午六點十分又吐,請醫生來打一針。我想如此不知何時才能止血復元。於是到急診室問醫生,請他告知實情。何院長說:﹁諒癌症,已略聞其味道,且癌症血止後又會出血,現在不可再多動;但這兒已無能為力,我看應轉新竹大醫院。﹂我說待明日家兄來時再商量看,我心傷,但念大悲觀世音菩薩,願菩薩慈悲救我母病苦。 十月九日,星期一,昨夜全未合眼,只念大悲觀世音菩薩,在病房內走來走去,擔心母親病情惡化,想起醫生說的話,叫我如何是好? 昨晚母親睡得還好,晨四點半母親說要一大號,乃與弟媳同扶起坐在木製馬桶上…;之後說口渴,想喝人參茶,乃叫碧草弄開水沖泡,然後用湯匙勺一點在母口上,因醫生不可喝茶。 晨五點母又吐血,量可一碗,見母親那痛苦的呻吟狀,我亦心痛,願代母病,但又奈何?如何減輕母之痛苦,母親說什麼東西都吐完了,口渴想開水。本來醫生說吐血後喝開水不好,叫我們怎麼辦,只得給母親喝一湯匙。六時又吐血,量同樣多,我用衛生紙拭去多次,我哭了,碧草和順嬌幫母親換下弄髒的上衣。即去找護士,煩請醫生來。 醫生未起來,七點再去催,此刻等待的時間十分難過,直如熱鍋上的螞蟻。直到七點四十醫生才來,說情況不太好,要即轉院,仍請打針急救。護士來打針時,第一個在母親的右手及腳均找不到靜脈血管,換第二個護士來同樣,說出血後血管已沈;後叫第三個護士找了好久,在腳姆指邊找到一處,此時母親之手腳已漸冷。 我想大哥諒回去叫蘭姊來,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九點四十姊夫來,即請告訴醫生並叫車送母親返家,姊夫說是否等大哥來,我說不可延誤,即叫車子。煩司機幫忙與姊夫同抱母親上計程車,此時信雄來到,煩他幫忙上樓收拾東西,並告訴姿蓉、順嬌如何坐車回月眉。 十點開車回家,沿途只念阿彌陀佛,要開車時母親還說口渴要吃茶;十點四十到赤柯山崎(小呆哥家旁邊),正好有一段山坡路正打混凝土路面,車子無法通過,只好與母坐車中,不停念四字聖號。姊夫叫信雄等去準備藤椅、竹子做轎子給母親坐。 十一點十分轎子做好,母已西去,扶母坐上椅子,由信雄等扛回家。此刻我再也不能自己,放聲哭了,淚水再止不住,我提著自醫院帶回的鍋碗等,沿途哭著,不管他人在看,這一段二十分鐘的路,一直哭到家。從此母親不用再走這山路,我再也見不到母親的慈容,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呼喚,我怎麼不哭?此時才深刻領悟到,什麼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回到家中,大哥與由哥、孟哥等商量善後諸事宜,分配買棺木、買菜、打電報、米糧準備等。午後四點左右,看日子的回來,說定於十一日出殯,乃叫我即刻南下帶妻小回來,並取回母親的身分證等。 我於峨眉搭五點半車往竹南,改搭六點半莒光號南下,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抵善化。 十月十日,晨煩何兄代請假,即全家搭七點半平快北上。午後一點半到家,二點多思有、思福等返來 ,三點請念哥再電話給思優,吩咐趕緊回來。下午四點起道士作齋。貴和舅、一郎、思振等陸續來到。 昨天南下時曾告知蘭姊祭拜母親不要殺生,但仍用牲儀,我心十分難過,又有何辦法?做齋直到晚上十一點半,思優才回來。 蘭姊對我們說,七七四十九天內每日三餐要在母靈前供飯,早晨要洗面水,決定叫順嬌、姿蓉在赤柯山住四十九天,擔任這工作。又說四十九天內兄弟不可刮鬍子與理髮。 十月十一日,卯時大殮,封棺由貴和舅,而後於九時祭天與家祭。十點半起輦,十一時抵山上,自己的畑,過去茶園對面(即埤塘邊不遠)。棺木放入土坑後親友先回,留下思優、思福與我三人留守。下午三點封土圓盆。 晚飯提早開飯,好讓幫忙的人早點搬桌椅還人家。 母親往生後面容十分慈祥,有如熟睡。下午蘭姊說:是日下六七點替母親更衣時,母親身體柔軟,母親平日念佛有得到…。約五點多告別親友,與妻小宿煥增哥家。 十月十二日,上午告別岳家,午後五點半抵家。 十月十三日,仍喪假中。﹁母親!從今以後,您不必再操心阿惠(大哥長女)姊弟等天冷了不知穿衣服,不須煩惱順嬌做飯、做事慢吞吞、煮開水時常忘記關瓦斯、不會帶孩子;不用愁四弟腰扭傷還沒好…。﹂ 只是從此媽不能再和我同去晨間散步,過去住一村,您還沒返郷前,每天清晨五點不到,我若還沒起床,您會輕聲叫我。然後同去散步,一村大門未開前先在宿舍區繞二三匝;待大門開後,我們常走向六分寮,約到未勢宅交叉路口後折返,約走四十五分鐘。 散步回來您總是先燒點開水,泡好一杯牛奶,還買麵包給我做點心,您說吃點東西去打球才有力氣。 去年過年前您未返北前,曾去林齒科看牙齒,並問及換假牙事,您的假牙今已不適用,換一副約要二千元左右。您說先整修一下,假牙過年後再說。後來還是沒換,您是怕我破費二千元。 十月十八日,回獅山元光寺為母做七。上午八點五十分平快慢了四十五分,抵竹南站是下午二點十分,改搭苗栗客運,三點到獅山登山口,走到元光寺已是四點二十。時思有也趕到,即同禮佛,見母蓮位不禁又落淚。 晚飯後,思有交献法師(住持)一萬元,母蓮位等款。午後六點半晚課念彌陀經。 11月十八日,回獅山元光寺為母誦經。仍上午搭八點五十平快北上,下午二點半到竹南,轉苗栗客運,抵元光寺下午四點二十,隨後思有也到。 11月十九日,晨起5:45,誦阿彌陀經,思有要上班於六時許先行下山。 11月二十日,上午七時告別元光寺常住下山。十一月二十六日,母圓七,因剛開工種種未就緒,未能回去,心中感到有點難過。 (民69年四月補記)母生西後,有三件奇事,叫我不解: 一、諒去年二月間,有一天清晨照例五點起床,到樓下見電鍋紐已按下,指示燈亮,心想誰那麼早下來煮飯,後來問秋貴是不五點前下樓煮飯,曰否。因平日電鍋煮飯都是我慢跑散步回來,於五點半左右才按下的。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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